“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蠢到那种没脑子的地步。”年懿川拿过茶壶来,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热茶,细细呷了一口,十分在行的样子。“那就好。”
张映熙闻言也没有再过多操心,左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都是那些小人物们才会使来博眼球的东西,他们两个不至于用那些深宅妇人操弄的东西,也更不会主动牵扯沾染进去。他今日提醒一句也不过是怕年懿川一点儿不知情、不上心,要是稍有不慎着了那些人的道儿,可就大大不值了。毕竟他也只是对于那些乌烟瘴气看不顺眼罢了,如今年懿川这样心里有数,也不再过多担心啰嗦什么。
“对了,要说你这回川宫,也可是真够远的。”张映熙悠闲起来,随口起了一个话题。不过他说的倒是大实话。
“怎么,连你都嫌远?那其他人要是过来一趟可得累成什么样子!”年懿川不甚在意这偏僻的事情,反倒调笑起来。
“我倒没什么,且头几回来还有些新鲜劲儿,不觉出有多少距离,只不过跑了这几趟也是对于这偏远有了些认识,毕竟我手底下跟着的人已经吃不消了,如今一说要到你这里来,都是轮班倒着上,轮到自己头上还你推我我推你的不愿意来想法子避开呢。”张映熙说起自己那里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还很是有趣。
“那倒是,毕竟没几个身手体能能比得上你落枫公子的,更何况那些只是宫人,虽说伺候人,可是哪里做过这么多锻炼人的活动?”
“不过啊,”年懿川话锋一转,“要我说,如果真有心愿意跟着你的,别管累不累,肯定是风雨无阻的日日随行。你看你身后的这明露姑娘,我这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她么?只要我能见到你的时候,人家可是都在的。”年懿川把茶杯放下,知道张映熙这个冰块儿似的性子不好捉弄,开始拿他身边的大宫女说笑。
“还有我回川宫里这几个为数不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可全都是日日盼着你过来,好叫她们大饱眼福的。”年懿川这边时候的两三个宫女们听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迅速地低下了头去,遮住了自己羞红的脸。
那明露坐到今天这个掌事的大宫女的位子上,必然也是个心中有数,规矩稳重的人,她听了年懿川头一句话就觉得不对味,可是说到她自己的头上了她反倒不好反驳,哪知道下一句话更加不像话了,于是不再碍于主子的面子不出声,直接一脸严肃地打断:
“年卿阁下请慎言,如今这是已经在宫里,您与我家主子都是侍奉陛下一人的侧郎君,可不能我等女眷有什么但凡一点儿不清不楚的地方,否则那可是大不敬!”明露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不同于多数朝代后宫嫔妃都是女人的时候,那大量的宫女行走伺候她们那些主子也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寻常事,可是如今后宫里皇帝是女子,其他侍奉在侧的却不是嫔妃而是郎君,一时间宫中又不可能把宫女全都替换成内侍,所以肯定是存在隐患的,更需要男男女女之间避嫌了。可是眼前这年卿不仅不避嫌,还开口拿这种敏感的事情来说笑打趣,真是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年懿川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来,张映熙就已经开口了:“明露,这里不该你来插嘴!年卿是有分寸的人,不过在自己人跟前才这么不拘束,你不必如此上纲上线。”
“不过你也是,即便原本没什么不怕说,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免人多口杂,传了出去三人成虎可真就百口莫辩理不清了。”
张映熙两头都教训了一下,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他也知道这个话题多少不妥当,还是尽早结束得好。毕竟他们都已经不是曾经鲜衣怒马的时候了,有些清白还真的是必须守住的。
“我倒是不知,洒脱如你,竟然也有今日这般拘谨约束的时候。”年懿川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抬起胳膊来支着自己的头。
“温润如你,不也是如今一张利齿快嘴,拿我说笑?”张映熙回敬。
说到这里,两人气氛都有些低沉下来。
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并非虚言,既然选择了进来,总归是丢失了一些、舍弃了一些。
谁不曾浑身棱角,最终又被世俗磨平呢?
原本的张映熙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捉弄起人来花样百出,差点儿就把霍存引得上了一条混世魔王的不归路。可后来虽说依旧恣肆,却是看透了官场种种,不愿入仕半步,这才选择云游天下浪迹江湖,凭借这一身绝佳的武艺,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过出自己顺心的样子,孤傲得像是一座冰山,只对着自己愿意的人露出温和的笑颜。如今他还是被天意弄人打败,自己的记忆七零八落,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表面一片繁华,背面暗流汹涌的京城皇都。
还是难逃身不由己!
甚至比之更加难过。
若只是依循这多数人走着的路,按部就班地进入宦海沉浮,即便不得不屈从与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潜在规矩,凭他的家世本领,还是很快能出人头地的。但是如今却只能凭着执念选择入宫为侍这种方式来到霍存身边,试图找回自己的记忆,实现他那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具体是什么内容的执念。
还有年懿川。
霍存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是在大理寺。那时年佩功因其他的差事外出不在,由他这个跟着在府衙历练的公子引着去见了宗继。
那时的年懿川还是自己最本真的模样。
他言行举止没有一处行差踏错,整个人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给人一种恭谨之中又十分自如的感觉。就连霍存头一次见都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好生培养,假以时日也许能成为第二个宗继那样的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