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不由得心里鄙夷,熊心悦这性格真是和她祖母一模一样,看到什么好的就要拉到自己怀里去,一点儿不知道讲理。大长公主好歹有个皇室的身份,可熊家如今式微,熊大姑娘又有什么底气在这种场合一言不合就开抢呢。可怜秦姑娘,祖母遗留之物,竟这样掉到了地上。
还有不少姑娘重点落在了萧妤温那一步上前时十六幅绣金线花鸟亭台纹样的马面裙上,绣花细致,宛如一展长卷,色泽鲜亮,安静时瞧着寻常,行动时裙幅开合,金色的绣线在阳光下大放异彩,波光闪闪,宛如一张花团锦簇的天宫画卷,着实漂亮。
各家的姑娘们都默默心想,回头得向萧妤温打听打听是哪家绣坊大作。
唯独熊心悦自己,一脸委屈。不晓得被谁挡了一下腿,她的小腿骨现在疼的厉害;胳膊被秦翩若挡住,也不晓得她怎么那么大劲,胳膊和肩膀都疼的很,偏又被那个萧大姑娘捏住,虽说是她伸手捏住肩膀使她没有直愣愣地摔倒地上,可这肩膀上她用的劲也忒大了,仿佛骨头要碎了一样。
簪子没抢到,还差点摔倒破相,摔是没摔倒,可被人硬生生拽起来了,浑身都疼的厉害,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她年纪小,觉得自己没能得偿所愿,先是不高兴,又吓了一跳,身上又好有几处疼的厉害,眼瞅着那金簪又掉在了地上,这场面四周的姑娘们都看的清楚,好像自己无理取闹似的,她的丫鬟上前来要扶她,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胳膊上的痛处,熊大姑娘眼角一眨,疼的眼泪啪嗒就掉了出来,再一发不可收拾,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委屈,伸手就去抓腰间的鞭子。
萧妤温盯着她手上的小动作,等她的鞭子绵软无力地甩出来的时候伸手一抓,便接到了她的鞭子,还没等她用力,便被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
萧妤温皱眉,熊家真是歹恶,熊心悦小小年纪随身带的鞭子竟然还带着倒刺。
“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仗着自己功夫好,就欺负我的宝贝孙女!”
那声音听起来像干涩的琴弦,插话的人已然上了年纪。
正是熙和大长公主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来了。
萧妤温定定看了熙和大长公主一眼,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到了秦翩若那张青春美貌的脸上,只见她粉面薄怒,发丝微微散乱,掉落在地上的发簪被她小心拾起握在手中,显然还在因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夺感到奇怪且气愤。
萧妤温看着她面目生动的五官,想到她后来惨败的面容、满身是血被人从战场上抬回来的样子——萧妤温不由得握紧了手指,眉头蹙起,又立刻舒展开,嘴角挂上端庄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朝秋水使了一个眼色,秋水颔首悄悄离开茶会众人。
李二姑娘已经添油加醋地在熙和大长公主耳边低声道了事情原由,将熊心悦的无理取闹说成了“表妹年纪尚小,天真烂漫,姑娘家见到好看的簪子总要多看两眼的,哪里是真的想要”,又说秦萧两位姑娘“都是将门虎女,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手劲岂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比?表妹又自小是姑妈娇养大的,虽说熊家也是将门,可表妹细皮嫩肉的,又爱读书习字,到哪里都要被上夸一句‘像是书香世家出身’,两位姑娘又是拉又是扯的,大长公主回去可要让姑妈仔细着人瞧瞧表妹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伤才是。”
李二姑娘的姑妈便是熊家如今的当家夫人、熙和大长公主的儿媳小李氏。
熙和大长公主本来就是暴躁脾气,听完眼神更是要冒火。
李二姑娘趁机再填一把油,低声说道:“听姑母说,大长公主有意为表弟说亲秦家,表妹年纪尚小,不过几句玩笑话,秦姑娘就这么不依不饶的,这样可是有些太不和睦了,那簪子还好好的呢——”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秦翩若握在手里的簪子。
“啪!”
熙和大长公主袖子沿桌面一挥,一盏色泽上佳描金极好的官窑茶盏便被她推掉,碎了一地,初春晌午的阳光轻轻闪闪,映着碎了的描金彩绘,有些晃眼。
“熊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教训。”熙和大长公主横眉倒竖,涂着丹红的细长指甲指向秦翩若,保养得宜的圆脸上,显出滔天的怒意。
秦翩若没有听清李二姑娘对大长公主说了什么,但是大长公主几乎掀翻了桌子的怒气,让她感觉有些不妙——到这个熙和大长公主可是比听说来的还要脾气火爆、不讲道理、专爱护短。
熊二姑娘越哭越凶,她秦翩若可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哪儿来的教训?
秦翩若觉得既莫名其妙,又气愤委屈,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她们!
萧妤温在旁边静静地盯着李二姑娘看。这个李二姑娘方才对熙和大长公主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冲着秦翩若来的,若说她不是故意挑起大长公主的怒火,打死她都不信。
想来早在这个时候,大长公主已经着手与秦家商定结亲了。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回,那这门亲事,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结成了。
上辈子春猎回去不久,熊家便和秦家谈起了儿女亲事,只可惜熊家的嫡子熊新昌被秦家发现不检点、擅自违背长辈,在西城杏花巷子里养了一个烟花女子做外室。
没想到熊家不仅不觉得亏欠秦家,没有主动退亲,还找了三姑六婆对秦翩若大肆贬低斥责。而当时随着父亲靖安侯在营地换防巡视的秦翩若也被不知道哪里的冷箭冒出来,正射中秦翩若胸口——等秦翩若止血从前线送回京城救治的时候,已经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秦翩若前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秋叶萧瑟的京城大宅里。
后来靖安侯查出放了冷箭的人,是熊新昌好友的下属故意为之——意在毁了秦翩若的容貌,而后不得不嫁给熊新昌,而毁容的正室自然不便侍奉夫君,熊新昌便能将外室接到府里恩爱快活。
不过是因为一个道人胡乱算命道秦四姑娘八字极旺熊家,不论生死,都可使熊家再度富贵。
熊家欺人太甚,在秦翩若早逝后竟恬不知耻地放了聘礼在靖安侯福,想要迎娶秦翩若的牌位入门,大放厥词“秦四姑娘命中注定是我们熊家的人,死了也要做我们熊家的儿媳妇,这都是大师早先算过命数的。”
靖安侯大怒,请皇帝出面主持公道,皇帝却迫于熙和大长公主施压而模糊其词。熙和大长公主仗着自己皇家身份呢,更是下令熊家家丁伪装劫匪在秦翩若下葬的时候做出了抢夺棺木的龌龊事。
靖安侯府世子秦勉送葬,见势怒极,斩杀“劫匪”十余人,熙和大长公主和熊家才算是老实了下来。
靖安侯府与熊家结亲不成反成仇,皇帝没有主持公道,寒了老臣的心,以至于利仁六年成国公起兵造反的时候,与成国公私交深重的靖安侯府一并反了。
再后来,成为了新帝的开国功臣,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不管那冷箭是谁放的,熊家都是害死秦翩若的罪魁祸首!秦、萧两家从先祖并肩作战起便是世交,秦翩若又是和萧妤温一起长大的姐妹,且不说前世熊家如何咄咄逼人、丧尽天良,今天熙和大长公主摆明的护短,萧妤温也不能让她得逞。
萧妤温神色淡漠地拿出帕子擦手掌里的点点血迹,上前一步站在秦翩若身前道:“熊大姑娘自己不知礼数,还要恶人先告状,真是好家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