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在车上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高中三年里与许诗萼接触的每件事、每一幅画面,越想越不对劲,许诗萼是那么善良,那么友好,无论如何很难把她与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学生,自己的老同学呢?
没有动机啊!
他很痛苦,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妄下定论。
“真相没有彻底揭晓之前,任何猜测都仅仅是猜测而已。”
到了吃饭的地方后,他让王一回去了,既然约的时候没说带人一起,现在带人会显得很失礼。
“事情解决了吗?”一碰面许诗萼就微笑关心道。
“什么?”陆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你不是撞到人了吗?”
“哦哦,解决了。那老头儿就是想讹人,拉拉扯扯的烦人,后来见我死活不私了,不给他钱,又叫他去一起看摄像头,他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许诗萼欣赏地看着他:“没事了就好。以前我们这个班,就你胆子最大了,不管遇见什么事儿都不慌不忙的,总能把事情解决好。”
“也别这么说,多亏了现在科技发达了,到处都有摄像头,不然我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许诗萼点点头:“对啊!自从上次发生了丹妮的事情,我自己也加倍小心了,我在自己房间也装了摄像头,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好歹也留个证据吧。”
“可不是嘛。”
陆尧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已如惊涛骇浪。
她房里装了摄像头的话,那我跟王一,岂不……
现在打电话叫王一去把摄像头砸了还来得及吗?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
许诗萼觉得很好笑:“没吃早餐?现在都七点半了。那咱们还是赶紧点菜吧。”
“你喜欢吃什么?”陆尧拿着菜单问。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吃饭,之前在一起吃饭都是班级聚餐。
“随便。”
许诗萼说随便是真的随便,毫无做作,陆尧随意点点两荤两素她都吃得很可口。
她见陆尧心事重重,菜夹在碗里堆满了都没吃下去,就温言道:“女朋友生病了,吃不下饭吗?”
“啊?”陆尧本能地抬头惊讶一声,“你怎么知道?”
“昨晚在微信群里,同学们传的。”许诗萼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本来是个人隐私。”
“没事。”
陆尧笑得很勉强。
李初湄突染重疾的事儿自然是温馨传出去的,当时只有她在。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后,许诗萼犹犹豫豫开口说:“你女朋友躺在医院,你却跟另一个女人吃饭,你不怕被人说成渣男?”
“怎么会,老同学吃饭嘛,很正常。”
“你还记得胖哥那天说的话吗?”
陆尧最担心的就是她提那个话题。
他故意装傻:“胖哥说什么?”
“没什么。”许诗萼抿嘴微微一笑。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盘子,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似乎是很遥远的情思,又像是近在咫尺的烦恼。
“我平常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想些有的没的。
前几天跟你邂逅,我回家就想,你说这人最害怕的什么?”
她直愣愣地看着陆尧,想听他的答案。
陆尧紧张地笑起来:“诗萼,你就别跟我开玩笑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没头没脑的,平时吃饭睡觉,啥也懒得想,哪儿懂你这些深奥的人生哲理问题啊。”
许诗萼摇摇头:“你太自谦了!你只是外表看起来没头没脑,实际上,你聪明,勇敢,有决断,比那些书呆子强百倍千倍。”
陆尧自嘲地大笑:“行啦行啦,就我这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还敢跟他们比,我才不自取其辱嘞。”
“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这些都没什么。”许诗萼说:“你虽然这样,但你在同学们眼里,是很闪耀的,你没发现吗?”
“其实每个人都很闪耀啦,就比如说诗萼你。”
许诗萼苦笑着:
“谢谢你照顾我的自尊心!
扪心自问,闪耀这个词从来与我无关。
平庸,这才是一个人活着最可怕的东西。
悲哀的是,这个词偏偏跟了我一辈子。”
说到这儿,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翳。自怜、自伤、自哀,她终于在一个她愿意信任的男人面前将二十几年的外衣撕碎,露出最真实的、千疮百孔的底色。
陆尧的目光从她脸庞掠过,不敢与她的目光交汇。一间教室里,他在她身后坐了三年,看了她三年的背影,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见她转过身的样子。
“诗萼,我觉得你过于悲观了,事实完全不是你想的这样。”陆尧慢条斯理地安慰说:“你看,四五年不见面,那天在巷子里,我不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吗?”
许诗萼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许戏谑:“难道不是因为我在你前面坐了三年的关系吗?”
“额,不是吧……”
陆尧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了。
平心而论,她说得对。
“你知道吗?很多男生如果前面坐着一个女生,他们就喜欢揪女生的辫子,或者换其它方式戏弄女生。”
许诗萼的声音愈发沉重。
“可是,整整三年,你从来没有触碰过我的辫子一下,一次也没有。
要是换成班长胡海那样的男生也就算了,关键那个人是你啊,你是跟谁都嘻嘻哈哈的呀,怎么我就让你变成‘乖孩子’了呢?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是‘平庸’吗?”
陆尧:“这……”
他自己也不由得奇怪了,怎么当年就没揪过她辫子呢?
“再说那晚同学聚会,你应该也不能否认,大家的注意力都聚在你的女朋友和温馨身上,其实我去不去,并不影响。”
陆尧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心想:难道这就是你伤害李初湄的理由?
嫉妒?
是因为嫉妒而谋杀吗?
一想到这点,他刚才对她的同情瞬间消失了。
许诗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理变化,也放下了筷子,笑道:“我们似乎都没什么胃口,要浪费了。”
“不浪费,我打包!”陆尧说。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离开饭店。
他把她送上了出租车。
望着出租车轮胎滚滚而去,他的心情仿佛弥漫着浓浓雾霾。
“大哥,去哪儿呀?”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滴滴司机呢,低头一瞧,又是王一那家伙。
他竟然在商场外等了半个多小时。
“不是让你早回去了吗?”陆尧很感动,但说出来的话更显得是责备。
“我就知道你们的约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就等等你喽。”
“正好,跟我去店里,有样东西找你帮看呢。”
回到二元店,陆尧立马打开从许诗萼屋里带出来的《国家山水地图册,抽出那两张手绘画纸。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一拿过去细瞧。
这是两张水彩,一张画的是满纸的人脸,个个都伸出舌头,表情很张扬。另一张画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蚂蚁和身边几只较小的蚂蚁。
他最终失望地摇着头品评说:“学生习作的水平,无甚艺术价值啊。”
陆尧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不是问你艺术价值。你还记得你老爹书房里的画像吗?”
“记得。”
“还记得万人坑那山林中木屋里,老头儿他家女儿的画像吗?”
“记得。”
“你没发现这两张画纸跟那两个很像吗?”
王一被一语点醒,盯着两张画纸端详许久:“哇!陆哥,你真是好眼力!我想起来了,万人坑那个我不记得,我爸那张我可清楚得很,仔细一想,还真一样啊,这线条,这颜色运用,构图,还有人物的眼珠子的画法都如出一辙啊。
不过陆哥,光凭这个可不能推出是同一个人所画啊。”
然而陆尧再次失望地摇头。
“谁又叫你做专业分析了?还头头是道的!你看这右下角,这个小英文字T,我记得很清楚,另外那两处的画也有这个字母。”
“那我一点没印象,再说这也不像T呀。”
王一一脸不服,在货架上找了个放大镜,凑近了再看。
“偶买噶!神奇啊!
陆哥,这岂止是一个T啊,这上面有好长一串小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