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十块，二十块，一百，二百…”谢映莲坐在桌边正数钱，陆唯平瞧见不解道：“在干嘛呢？正儿八经坐这数钱，你发财了？”
谢映莲道：“我发财了就不数了！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也省了这精打细算的磨人工。”
陆唯平笑道：“你算不错了，身上还有这些现钱，我现在有的还不及你一半。”
谢映莲：“诶？对了，你寒假去做兼职了吗？”
陆唯平：“没一家机构通知我上课，只好自己在网上接稿子赚稿费，凄凄惨惨戚戚！”
谢映莲笑道：“稿费多好，一篇就好几百，你还能接到翻译稿，我连门路都摸不到。”
陆唯平：“活哪有这么好接到？网上很多人瞪着饿虎一样的眼睛在抢稿呢，我有时坐一天都抢不到一篇，关了电脑，眼睛里都是五颜六色的花纹！”
正说着，易晴开门道：“你们听说了吗？这学期要发论文了，两篇哟，同志们。”
“什么？论文？两篇？”陆唯平和谢映莲都同时吓了一跳。
谢映莲装着哭腔道：“两篇，我一篇都磨不出，这可怎么办？”
陆唯平倒不愁自己写不出稿，只忧愁发论文又要省吃节喝凑钱，联想到自己还欠了易晴的帐，少有的舒畅心情又作云雾散去了。
易晴道：“还不急，时间期限很长，只要今年发掉就行。”
谢映莲：“我听说，现在等着发论文的人多得不行，要等好几个月都不一定有杂志社帮你发！”
易晴道：“啊？没这么恐怖吧…”
陆唯平：“好像是真的，一般的杂志都要等，还别提比较热门的期刊了。对了，学校有没要求是什么等级的刊物？”
易晴：“好像是省级就行吧。”
谢映莲嘴里咋咋地摇头道：“压力山大啊，省级要求还不高么？就我们这菜鸟水准，哪家杂志社肯发文啊！”
易晴听到说竟这么难办，也没了主意，开始担忧起来，写什么题目还是其次，关键是写出来也没处发表啊！
陆唯平道：“我以前还在感叹，纸质期刊的读者近些年大幅减少，会不会没落，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全国等着发文章急着送钱的大有人在，我真是瞎操心！”
易晴笑道：“这么说还真是，我以前也纳闷过，甚至以为是人家杂志社向我讨文章呢！”
说得谢映莲她们都笑起来，嘲她天真无知。
几人又谈论了一阵，柳延妍终于开门回来了，她见众人聊得甚欢，好奇道：“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易晴：“在说学校要求发论文的事，没想到里面学问不少，比如要排队等，免费的杂志有哪些，哪些杂志的文章对职称有影响…”
柳延妍道：“原来是这些，我也听说了。今年一年要完成任务，越早越好，以后发文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易晴：“也对，发论文还得等，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发！早比晚好。”
柳延妍：“我以前看我妈发得多，略微听说过一些，倒也不那么难。”
几人听说有门路，赶忙问：“你妈妈发过论文？”
柳延妍：“我妈以前是大学教师，当然发过。但具体我也不知怎么弄的。不过她现在安心在家过太太生活，我爸挣的够她用了。”
几人听了默默不语，觉得从大学教师变成家庭妇女，落差真不小。还没经细问，柳延妍道：“对了，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我呢，这个学期想让直播更上一层，拓展自己的播出内容，但是寝室有人在不方便，想问下寝室里一、三、五的晚上能借给我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谢映莲道：“你的意思是，一、三、五的晚上我们不能待在寝室？”
柳延妍道：“对，因为考虑到会吵扰你们，而且有同学在旁边，我播出也总有那么些不自在。”
见没人答话，她事先也料到自己的提议肯定要遭反对，又说道：“要不这样，二、四、六晚上也成，反正周末嘛，易晴也要回家，寝室人也不多。再者呢，莲子和唯平是经常要泡图书馆的优等生，寝室就空出来借我一用嘛，行吗？拜托大家了。”
陆唯平听了，自然是首当其冲对柳延妍的要求不满意，她性子桀骜惯了的，加上上次问直播的事，柳延妍呛了她一回，心里忿恨道：床位是自己买的，寝室也是大家的寝室，凭什么说让就让！她尽量心平气和道：“这…怕不好吧，每周都这样，万一我和莲子有事要进来拿个东西或者突然有别的事，不都不方便吗？”
只有谢映莲对柳延妍的主播业务饶有兴趣，她欣喜地问道：“拓展业务？怎么拓展呢？现在越来越火了？”
陆唯平听到她剑指偏锋问这些，更是气恼了一些，青着脸站一边。
柳延妍早巴望她们问到这里，好展示她胜人一筹的能力，笑道：“是啊，观众群越来越大了，没想到这行这么有发展前景，现在网上都在热烈地讨论主播呢！我和你们说，我这学期打算加入倾听观众的烦恼的内容，帮他们排解忧愁，拉近和他们的距离，除了帮我赚钱，我也帮到了别人不是？”
易晴也觉得把人都支出去不妥当，想了一想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她道：“每周固定占用三个晚上是不方便，为什么不考虑在家做呢？”
大家争论了一番，最后柳延妍让了一步，两个晚上，周四和周六。陆唯平依然十分不满，易晴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冲动。谢映莲却觉得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她和陆唯平确实晚上经常不在寝室，腾两、三个晚上晚出来也无大碍，她表示了支持。眼看着风向刮向了柳延妍，陆唯平可不干了，她对易晴的示意视而不见，发狠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弄这些？学校是别人读书的地方，又不是你搔首弄姿的地方！”
这一句话好像一颗手雷抛了出来，易晴知道寝室可能要“爆炸了”，果然，柳延妍听了“搔首弄姿”马上眼里迸出来火星，这可是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可能咽得下气？她立马回叱道：“你知道我在播些什么吗？凭什么污蔑我？再说了，我还有姿可显摆，就你那干枯样，放上去人家一眼都不会看。学校怎么了？我在自己寝室，又没打扰别人，别人都没说什么，就你看不得，我看你是嫉妒！”
陆唯平道：“在自己寝室？这寝室是你一个人的？要不要这么自私？”
柳延妍：“我不是在征求意见吗？你冲什么冲？”
谢映莲看到两人情绪越来越激烈，赶紧递眼色给易晴，易晴连哄带推把陆唯平拉出了寝室，谢映莲留下来负责抚慰柳延妍。
易晴一直把陆唯平拉到了离寝室很远的走廊，对她道：“你俩怎么还吵起来了？没有必要吧！”
陆唯平显然没消气，不满道：“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就是要今天和她理论理论，压压她嚣张的气焰。”
易晴道：“没那么严重吧，她平常有时确实有点自我，可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陆唯平：“你们也脾气太好了，她平常在寝室我行我素，也是你们惯的。就像上次，她晒衣服，需要把我们的衣服都拨到一边吗？刚洗的衣服都沾灰了！”
易晴道：“她衣服多，难不成不让她晒了？”
陆唯平：“衣服多分几次洗不行吗？”
易晴：“她做主播，经常要换衣服，也经常需要买，再说，她不也提醒了让我们赶紧收下来？”
陆唯平冷笑道：“正好，你提起了买东西，那一地的包裹，包装袋，我们替她清理了多少？丢了多少？又替她跑腿拿了多少？一会说自己晚上没睡好，一会又说人不舒服，我看她一年365天360天都不舒服，这么娇弱住校干什么？”
易晴刚欲说话，陆唯平打断道：“停，我不想听你劝了，不就是什么一个屋檐下，大家要友好，要多担待呗！不好意思，我凭什么伺候她？”
易晴知道她性格执拗，怕再劝反而又更加激怒她，只好道：“柳延妍有时确实有点我行我素，可也没那么十恶不赦，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吧？现在先回寝室吧，好吗？见到她也别吵了。”
陆唯平恨道：“呵！看她表现！”说完转身就往寝室的方向走。易晴也不好拦她，心里烦闷自己没想出别的好办法，也只能跟着往寝室走去。
这头谢映莲也焦急劝说柳延妍，可惜柳和陆都是拗脾气的人，又在气头上，对旁人的劝解一句也听不进。谢映莲在与人交心上本来就不擅长，嘴笨话拙，柳延妍听不了几句就打断道：“行了行了，大道理我都懂，我知道自己，有时没顾忌别人感受，可也得和我好好说呀！劈头盖脸就骂人，算什么？就她是好人？什么都做得好？我倒觉得她自大又意怪，和她说话爱理不理，不知道暗地里打什么算盘。”
谢映莲：“哎呀，求求你就别这么想了，她家里事多，有许多困难，心情不好，不爱说话是正常的。”
柳延妍：“心情不好就要说出来啊，气老往旁人身上撒做什么？”
谢映莲：“不管怎么说，我们还要一起住一年多呢，大家撕破脸皮多尴尬，就彼此多包容，大家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嘛，是不是？”
柳延妍：“哼！看在你和易晴份上，今天就算了，我也不和这种小人计较，过段时间我搬出去住。”
谢映莲听了愣道：“搬出去又何必呢？大家一起住，有人陪你，多开心呢？”
柳延妍：“开心个鬼！有人容不下我，怎么开心？我也不稀罕她！谁要天天在这里看人脸色啊！”
正说着陆唯平和易晴进来了，谢映莲看到易晴丧气的脸色就知道劝说效果也不佳，叹了口气。四人见面沉默了一阵，陆唯平和柳延妍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看对方，但也不再吵闹，当晚各干各的，胡乱度过了一晚。
果然没过几天，柳延妍在学校附近找到了合意的房子就立即搬了出去。临走那天，陆唯平避而不见，柳延妍也不想在寝室多耽搁，一个人快速地清理她繁多的个人用品。谢映莲和易晴站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插手帮忙清理，又遭到了拒绝。谢映莲心软，又天生对外貌好的人有一份怜羡，看她青着脸一声不吭清东西，心里很过意不去道：“我帮你把衣服装好吧？你一个人弄太麻烦！”
柳延妍这时还在火头上，冷冷道：“不用，你俩出去吧，这里乱！”
易晴也道：“真的搬出去？这也太快了吧…我觉得大家就是误会一场，解开了就好。”
柳延妍：“没什么误会，我就是和她合不来。学校呢，本也没外面住着舒服，出去挺好。”
易晴：“你住哪了？安全吗？等你安顿好了，我们去看你？”
柳延妍：“就在附近一个小区，安保很到位。等我收拾好了，你俩过来呗。”
易晴心里发闷，见柳延妍还是不冷不热的口气，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两人就只好干站着看她收拾东西，直到完全整理好，她拎着两个大旅行箱，背着背包，真正准备告别了。
柳延妍道：“行吧，我走了，有空再约。”
她们两人有气无力，声音微弱地和她道了再见，直到看她下了楼梯，又转个弯走下下一层楼梯，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寝室。
刚进屋谢映莲就忍不住放声哭起来，易晴受到感染，泪水也湿红了眼圈。
谢映莲道：“前段时间还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晃眼就散了呢？”
易晴没做声，只顾叹气。虽然还有三个人，可也觉得少了什么。变化实在突然，平常大家笑闹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还言犹在耳。完整的美好被撕了一块总是让人心有不甘。
谢映莲继续道：“是我们，是我们啊，没能挽回这些。”
易晴也流泪道：“是啊…我们太笨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晚上，陆唯平才回来。她进门看了一眼柳延妍空空的床，就径直去洗手间了，三人之间都没说话，沉默了一整晚。
第二天无课，大家拖到中午才起，依然无声。终于，谢映莲忍不住问道：“唯平…你觉得这样好吗？柳延妍真的搬出去了，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闹成这样呢？”
陆唯平道：“我觉得好啊，清静。”
谢映莲还想继续追问，被易晴阻止了，她摇了摇头对她悄悄道：“等下我们吃饭说。”谢映莲会意，闭了口，只好自己先去洗漱。
到了中午，三人一起下楼准备吃午饭，易晴道：“不如我们去附近的餐馆吃饭？很久没聚餐了。”
陆唯平道：“那你俩去吧，我去食堂，省钱！”
谢映莲着急道：“不用你出，我请客。”
陆唯平看向她，奇怪地问：“你荷包自己生钱了？”
易晴也劝道：“就一起去吧，整个寒假我们也没见面，很久没一起打牙祭了。”
陆唯平看她俩形容恳切，没办法，只好同意一起去。到了饭馆，大家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陆唯平一边剥掉碗筷的消毒包装，边道：“我知道你俩叫我来是想说什么，话说清楚也好，请客就不必了，这餐大家还是AA。”
谢映莲道：“哪的话，不就一顿饭钱？今天我请定了，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啊！”
易晴：“对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只是吃顿饭，至于烦心事，当然也可以说说，不提也罢。”
陆唯平：“可能你们不知道，我和柳延妍之间…不和已经很久了。我已经忍了许久，这次实在无法忍了。”
易晴和谢映莲相互递了个眼色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陆唯平：“说来也是小事吧，但总觉得她瞧不起人。”
易晴：“柳延妍成长环境好，自己也非常努力，有些优越感也能理解…”
陆唯平：“不，她就是赤裸裸看不起你，言语里满是不屑。”
谢映莲：“到底怎么了嘛，我也觉得她平时有点傲骄，但也不至于完全受不了吧…”
陆唯平：“那或许只是针对我吧。”
易晴试探地问道：“你真觉得这么严重，到了完全不能原谅的地步？”
陆唯平：“我个人不想原谅，如果真要她回来，我就换寝室。”
听到她这么果决的话，易晴和谢映莲感到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最后一线希望如此快消散，弄得二人兴致去了大半，又不好当着陆唯平的面表现出来，饭间只好转了话题，大家聊了些不痛不痒的生活琐事，无滋无味地吃完了饭，最后谢映莲坚决付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