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是兵荒马乱，暖玉受到了惊吓，闭紧了眼睛缩成小小一团，躲在顾言蹊怀里。
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国破之日，那日外面也是这样的杀喊声，她的家就是这样没了的。
倒是一旁的龙华气定神闲，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伸手随意地玩弄着车内精致的流苏穗子，淡紫色的，软软的，手感很好。
她不急不缓，像是已知最后的结果，只等着刺客自投罗网。
车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声、马叫交杂在一起，混乱无比。
顾言蹊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疑惑为何她这般淡定，龙华笑着看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样。
这一眼便回答了所有的疑问，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位大将军早已布好了所有的局，只等着周恒自投罗网。
此番出行公布的消息是，龙华带小队，张叶之带大队，两队分路前行，这才给了刺客们极大的自信，认为此次定能够大仇得报，却未想到天罗地网正等着他们。
你以为别人会是你的掌中之物，只怕最后却成为了他人的盘中餐。
此时外面突然又多了一队人马的声音，原来势均力敌的形势一下子被彻底打破，渐渐打斗声越来越小，最终车外没了声音。
“禀报将军，刺客已全部擒住。”叶离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
龙华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流苏，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黑衣人，和那日狩猎前来刺杀的黑衣人一模一样，而云朝的将士们倒是没怎么受伤。
她走到一个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面前，只见其腰间戴着一块蓝田玉，精致温润，触手生凉。
能戴这般贵重之物的人，怕只有周恒了吧。
她一把扯下他的面罩，一张清秀的面庞露了出来，年纪不过十八九的样子，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恨意，杀气十足。
“你不必瞪着我，周丞相之死我的确有责任，但归根到底造成灾难的原因是虞国朝堂的腐败，顾亦元高傲自大，残暴嗜血，大臣们不但不直言相劝，反而阿谀奉承，助纣为虐，这才有了亡国之灾。”
龙华俯视着他，认真讲道理给他听。
杀父之仇，永世难忘，她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呸！你不配提我父亲，他因你而死，我的国家因你而亡，如今我既不能替父报仇，索性你给我个了断！”
周恒冲她大吼，额上青筋暴起，一副无畏无惧、一心求死的模样。
若不是两旁有人擒住他，只怕会扑上来将她活吃了，生生啃碎她的骨头。
此时顾言蹊下车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周恒，长久未见，他早已没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欲言又止，低下头想了想，终究开了口：“将军......”
还为等他说话，周恒便破口大骂起来：“顾言蹊，你个叛徒，枉费虞国栽培养育你多年，你竟然帮着这女魔头屠杀虞国人！”
龙华听了这话嘲讽似的微微一笑，转头喊道：“灵儿，去把我的赤霄剑拿来。”
此时拉开帘子观望已久的灵儿神色慌张，不知道大将军拿剑是要做些什么，踌躇着不敢前去。
“去啊！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是第一次龙华语气如此强硬地和她说话。
她只得颤颤巍巍走下马车，从龙华的马车里拿出赤霄剑，犹犹豫豫踱步到她身边，再缓缓伸出手，慢慢将赤霄剑送到她手边。
龙华一把将剑夺来，刹那宝剑出鞘，剑光一闪，一下子架在了周恒脖子上。
而他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只是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见此，龙华轻蔑一笑，将剑从脖子上轻轻划到脸上，反复摩擦了几下，“给你个了断？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不如将你砍去四肢，毒哑喉咙，戳瞎双眼，剃去头发，扔到酒坛里等死可好？”
听了这话，他更是止不住地颤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或者......”龙华微微弯下腰，直直盯着他，眼神幽深，“你告诉我，安排在我身边的内鬼是谁，我便饶你一命。”
听到“内鬼”两个字，他突然睁开了双眼，震惊地看着龙华，久久未曾说话，眼神游离不定，似乎是在思索是否要说出里应外合之人。
良久，他终是开了口：“没有内鬼，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是我下毒，是我狩猎时安排刺客暗杀，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他人无关。”
“是吗？”龙华听了不禁轻嗤一声，踱了几步，瞥了他一眼。
“那我问你，破国当日你不在王宫里，如何给我下的毒？狩猎之日山林辽阔，没人透露给你我出发的方向，你怎能那么快找到我？还有今日，从下阳到平越有近十条路可选，若没人给你传递消息，你怎知我走的是哪条路？”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掷地有声，周恒神色越加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龙华死死盯着他，语气冰冷至极，“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饶你不死，否则......”
她直起身，握紧手中宝剑，微微转动，一道寒光倏地反射在他脸上，晃得他闭上了眼睛，额发间早已布满汗水，一条一条流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了，他能听到心脏在“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良久，他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右手，狠狠指向顾言蹊，大声吼道：
“是他！当初毒是他下的，狩猎时只有他和你待在一起，是他给我传递的消息，今日也是他告诉我出行路线，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众人皆目瞪口呆，纷纷看向顾言蹊，而他下意识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唯独愣愣地看向龙华，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担心龙华会不会听信了周恒的话，误会了他。
“将军......”叶离上前几步，欲言又止，似是想要求情，又不知如何说起，而龙华则伸出右手阻止了她。
她也正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想透过这一张脸得到什么答案，她的眼神就这样游离在他脸上，久久未曾说话。
最终她收回目光，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淡淡撂下一句话：“来人，将刺客关在牢笼里，一并带去平越。”
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上了千里乌骓马，“驾！”语气冰冷，狂奔着向平越县赶去。
“压下去！”叶离留下善后，吩咐侍卫将刺客关进早就准备好的牢笼中，又嘱咐将士跟上队伍。
而此时顾言蹊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想不明白，明明刚刚两个人还在马车里共商大计，一起分析着天下形势，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已经很久没人和他谈论过政治了，龙华聪颖沉稳，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指点江山的模样自信而沉稳，谈笑间便将局势梳理得清清楚楚，让他愈加欣赏。
当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时，怎么她只听了刺客的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吗？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乱，呆呆站在原地，显得孤独无助至极，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此时叶离上前宽慰道：“公子不必担心，如今危机重重，将军只是需要时间思考清楚罢了，若真是信了那刺客的话，又怎会什么都不说呢？公子无需多虑，快上马车赶路吧。”
顾言蹊缓缓转头看向她，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低下脑袋踏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这一路龙华未曾再来与他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