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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长缨似血

四年后,某一日辰时,患有头痛顽疾的鹏龙皇帝突然再次传诏,叫三殿下高德麟进宫面圣。

三殿下这次进宫,和皇帝聊了有三个多时辰,直至未时,三殿下方才裴长缨的陪同下返回香莲房。

此时三殿下坐在房内塌上,前边站着裴长缨,两人沉默不语。

盯着裴长缨看了好久,高德麟突然开口说话了:“裴长缨…”

“长缨在,长缨在…”裴长缨紧跟着高德麟的声音应话。

“你现在,应该多大了…”

“回三殿下的话,长缨如今已年满四十四。”

高德麟仰头想了会儿,摇摇头,轻声说道:“若是我没记错,明日…你可就四十五了…”

“嗯…是,是…四十有五了。殿下能记得小的生辰,长缨受宠若惊,感激不尽…”裴长缨仔细想了好久,突然忆起自己的生辰,有些惊喜的冲高德麟笑道。

“我在想,你以后…就别打仗了吧?在我身边,做个亲兵统领如何?”

“殿下?这是…”裴长缨疑惑的看一眼高德麟,随后又赶紧低头说道:“长缨虽然想护殿下一生,可殿下也会些武功,长缨更愿…更愿征战沙场,为殿下讨个好功名…”。

“年以不惑,你又为我负伤太多,实不忍你……再受波折……”高德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呜咽起来,“你…呜呜~你也老了啊…呜呜~”

“不老,不老不老……长缨还能打,还能为殿下抗刀,还能背着殿下跑八百里,还能……殿下,长缨还想打仗,长缨还能厮杀千里……殿下……”

裴长缨一听这话,他也红了眼眶,先是摇头摆手连说“不老”,看三皇子依旧是哭着不理他,他急得最后更是直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涕泗横流。

跪在地上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高德麟哀求道:“殿下,长缨能陪伴殿下成长,自是认为此生无憾,可长缨啊~长缨更想,更想在战时,为殿下扬名立万呐…殿下啊啊~”

高德麟慢慢止住哭泣,也不管双脸淌着的泪水,起身抱住裴长缨,摸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父皇他如今……若是四方再次…战来,我…当如何?你又当…如何?皇兄他……又该…如何?”

裴长缨狠狠摸了一把鼻涕眼泪,看着高德麟的脸庞,举手指天,厉声起誓道:“我裴长缨在此立誓,此生只忠大成三皇子高德麟一人,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如有违背,天人共弃之!”

高德麟轻轻拍了拍裴长缨后背,抬头轻声道:“以后,别跪我了…就是见了皇帝,你只趋翔揖礼便可…”

裴长缨看着高德麟,眼眶又是一红……

直到三皇子离了赤丸屋,裴长缨才艰难的颤抖着想起身,可他却只坚持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手中无力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低头看着自己肥硕的身材,又慢慢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儿的胖脸,他终于无奈的叹口气…

二十九年前,正是大历三百二十七年。他裴长缨正值年华,一身武艺得大历皇帝赏识,作了历后主身边亲卫随从。

之后历后主金落禅让高卢,大历自此覆灭,大成兴起,他因逼宫有功于成高祖,被派去保护储君高偷。

大历三百四十四年,也就是大成一年,高偷即位。

听说他梦中见一金翅大鹏化身金龙,张牙舞爪,遂改年号“鹏龙”。他裴长缨,时年三十二岁。

之后鹏龙皇帝的发妻,已经病故的苏夫人因为生了太子高德辽和律众公主高怡桃,追封皇后。

太子高德辽是大历三百二十八年出生,现年三十一岁。

二皇子高德苞和三皇子高德麟乃一母同胞,皆由以遁入空门的贺夫人所生。二皇子早夭这事,他裴长缨也不清楚。

可自从高德苞不知为何早夭后,整个高家便开始乱成了一团。

先是前朝太尉高琨朝中怒斥历后主,之后贺夫人受不了打击,身怀六甲跑去鸣林寺出了家,再是骠骑将军高卢与车骑将军习悟思二人不合,私下里互相派刺客暗访,弄的整个朝堂之上,除了历后主,其他人都明明白白的。

再以后,历后主为了安抚高家,命令他裴长缨去高家,将这个大历三百二十年,在寺庙里出生的孩子死死护好。

他裴长缨自领命那时,便已是天注定。

再以后,时任吏部尚书的张薄云膝下有一女尚未出阁,高卢便托人作媒,叫高偷取了张薄云之女,张湘洋。

她便是如今的张皇后。

大历三百三十七年,韵香公主高怡偲出生,大历三百三十九年,南清公主高怡珥出生。

大历三百四十二年,那年,他率众兵逼宫,历后主金落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他裴长缨,面色不悲不喜,无哀无恸,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不该来的,我叫你去保护好高家那小子,你听命便是…”

大成九年,三皇子刚出盍臧,叫十节军先回司隶去,三殿下则是拉着他,二人二马一起游历西南边陲的大好河山,初来西南,三殿下只是兴致高昂,还跟他说,要是有一天,这些大山长水都成了他的,他就要每天在山里走走,在水中淌淌……

他还笑着说那本就是他家的……

三皇子自己清楚,同他说,就算是他家的东西,可那终究不是他的……

再后来的某一天,他二人正朝燕京皇城赶马,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他认得,猫脸儿术士黎玄溟,高德辽的手下……

他二人见过几面,但当日,那道士只是奔着三殿下去的,他裴长缨此生最荣耀之事,便是挡下了那一爪,他的左胸被元螟爪抓个粉碎,他的心直接被掏了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的血好像溅了三殿下一脸,他的血应该没有颜色,像水一样,所以三殿下怎么擦眼睛都擦不干净……

接着,三殿下脱下自己的衣服,团成一团塞在他心口的漏洞上,二十岁皇子的手,本该执圣言,舞干戚,如今却在为他止血,他颇感自豪……

再后来,他也不记得了……

只是似乎,有个老妇靠近了他,他的衣服被褪下,而后不知做些什么,只感觉心口有些热意……

等他再次醒来,扭头一看,他身旁躺着的,是赤着上身的三殿下,他的胸口里,依稀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偏过头追忆了好久,再次扭头看向身旁,三殿下正躺在他旁边,闭着眼睛,他又看了两眼三皇子的左胸处,似乎是凹陷了几分……

再后来的事,他也记不清了,他似乎是大病了一场,被三殿下照顾着…

或者是三殿下大病了一场,他在照顾着…

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只是那个老妇,他还有些印象,好像叫作麻桑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