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空明山雨停了,蒙蒙亮。
烧好了热水,妇人看着一大桶热水,不解的问:“这是作甚?”
“你给里边那个女娃儿沐浴更衣。”蓝乾指了指躺在雅阁床上的方之心。
“啊?不是说接生么?”那妇人讶异的问蓝兑。
“夜半时分,无人敢来,只好出此下策…”蓝兑低下头不敢看妇人,有些惭愧的答道。
“我是个稳婆,又不是老丫鬟…”那妇人扭扭捏捏,有些为难的说道。
“十两,给那女娃儿沐浴更衣,顺便把随身衣服洗了。”蓝乾一语既出,惊到二人。
稳婆是惊喜,蓝兑是惊吓。
待到卯时,足足一个时辰后,稳婆给方之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扮一番后,她从蓝兑颤巍巍的手中眉开眼笑的拿到十两银子离开。
蓝兑则是站在原地捂着心口冲蓝乾哀嚎。
“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呐!天爷嘞!我的土地奶奶呦!十两,十两!
师兄你知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能买近四百斤粟米,四百斤啊!
哎呦~四百斤,四百斤,这是四百斤!我与你细细做账:
一斤粟米,若是只填肚子,够一个人吃三天,那四百斤够一个人吃一千二百天。师兄你明白?
四百斤,一人吃一千二百天。够二十人吃六十天。师兄你明白?”
蓝兑问完,看看蓝乾,又看看众人,皆是目光呆滞,眼神迷离之貌。
蓝兑叹口气,“我重说一遍!
一斤粟米,一人,食三日。师兄你明白?
二十斤粟米,二十人,食三日。师兄你明白?
四百斤粟米,二十人,食两月。师兄你明白?”
其他人还是迷惑,蓝乾似乎开窍了,傻傻的点点头。
“两个月粮食,换师妹清白,值不值?”
这一句话把蓝兑梗住了,他倒不是因为值不值犯愁。
“师兄,你听仔细,一两银子,我们能吃两个月。可你应下的海口,可是十两…十两,十两!十两啊!
那是十两,师兄你明白?!那能够我们吃多久?!师兄你可明白?”
听到蓝兑撕心裂肺,蓝乾依旧波澜不惊。
“四个月口粮,换师妹清白,不值?”
这时人群下边的单白似乎吸了些五石散,开了六窍,他笑着冲蓝乾说道:“师兄你错了,是十二月的口粮,够吃一年的呢~”
三十多岁的蓝乾怔在原地转了转眼珠子,略显尴尬。
蓝兑此时也对这些人没了耐心、信心,疯了般慌张急促的后退两步,弯着腰捂着肚子深吸几口气,随后一挺腰板儿,喊的那个呼天抢地,悲愤欲绝。
“直娘贼嘞!那是二十个月噻!!直娘贼嘞!那是一年半嗦!!”
后来不知空明山的那位“大贤”,论起那日蓝兑算账时,只说了一句话:
仰天怒发倒根立,肝肠寸断无可弃。
赤目鼻张身不倚,潇洒拂袖活脱去。
蓝乾见蓝兑疯疯癫癫的,他稳稳当当走过去给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师兄不懂,以后也莫要同我说!”
说完也不管继续疯癫的蓝兑,拉起还在看戏的蓝离,朝蜃雪山走去。
走了会儿,蓝乾突然转身回头,轻言轻语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在场众人没一个听到。
方之心倒也无碍,只是吃了两个半生不熟的肉包子,喝了大半碗来回蒸包子煮沸的水,还有在雨夜躺在地上被淋了有半个时辰。
有老泥潭在,随便摸了摸骨儿,病症张口就来,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神色姿态,看样子一点也不比司隶燕京的老太医杨乃丞差。
“身体倦怠、乏力、嗜睡、昏迷、腹痛、腹泻、呕吐…能治!”
然后老泥潭就在空明山随便拔了几种草,三下五除二的给揉作一团,嘴里念叨着方之心听不清,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塞进了方之心嘴里。
又给她喝了些从地上捏的泥土混合着雨水由他亲自熬成的汤,老泥潭眼看方之心乖乖的一口一口喝下,笑着说道:“药到病除,无碍了。”
值得一说的是,老泥潭熬汤的时候,似乎从怀里掏出来过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黄色纸钱,趁方之心不注意给偷偷下进了汤里。
此时已经恢复好的方之心正在清台继续背着龙溪刀绕圈,刀疤金躺在中央,逗着他的大黄狗。
而任木因为是他给方之心喂的包子和水,如今正被空明山的“小獬豸”蓝坤拉到青屋,听着他一通长篇大论。
“你吸食五石散我等知道,可你也不能趁个机会就脱个赤条条,满空明山的跑吧?你说你…”(明明就清台到居飨楼一个来回,不!是半个来回,再加半个半个来回…)
“如今有小师妹,你在之心面前得注意些礼节…”(师妹又没看见什么,那跑的飞快,是衣服自己离开的…)
“你也不是没吃过包子,怎就如此心急?那包子还未熟透,你却全叫小师妹吃了,下次若是蓝艮放出老鼠药,你难不成还叫小师妹吃下?你这反而添了倒忙,好心办成了坏事…”(我怎么知道包子没熟…尝了一口,挺好的啊~)
“你就是个面团脑袋,喝些酒就混成浆糊了…”(酒喝下在肚子里,怎么能到脑子…)
任木听蓝坤说的滔滔不竭,好似下阪走丸,他自己表面上乖乖听训,其实心里也回的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
这些唠唠叨叨的话听着听着,就会让人犯困,一想到困,任木不由得就要打个哈欠。
“[以后,莫要再说詈语。]”
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不知从何而来,任木张着大嘴巴,瞪大了眼睛正跟蓝坤对视着,蓝坤装作没听到,继续训诫任木。
可任木他听到了,而且这一声叫他震耳发聩!
眨了会儿眼睛,然后任木竦肩缩颈,畏首畏尾的将头伸向窗外,抬头看看,正是艳阳天。
“咦嘘唏!师兄言辞注意些啊,这是晴天霹雳,小心老天降下五雷轰了这棵树…”
“什么霹雳雷霆闪电的,这不过是蓝乾师兄的迟声吼罢了…”
蓝坤白了一眼任木,继续说他:“你说昨日蓝艮他在居飨楼,被噎了嗓子你也冷眼旁观,这叫其他师兄弟们知道了,又该如何看你?再者说…”(我怎么知道他咽哨子…)
然而任木并没把这当回事,后来蓝艮跟他说起那件事,任木还笑着打趣道:“也就是个小竹哨子,你要能把你那五舌口簧咽下去,那才是本事!”
听蓝坤絮叨个不停,任木摇头嗟叹一声,“咦嘘唏…”
蓝坤这下又有了新说辞了,“我们师兄弟间,本就当同心同行,戮力而为。所以要是有什么心事,烦事了,你大可前来同我说说,可你若是再‘咦嘘唏’下去,那你就该要‘呜呼哀哉’了…”
等任木从蓝坤的青屋出来,正好是午后,想起又能和小师妹玩了,任木心中被蓝坤唠叨出的郁闷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