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道长的那些话还是不用再了。”周孚淡漠的视线落在无宗脸上,瞧不出丝毫的感情,让无宗的心里不由得更紧了一番。
他的这个师弟,武艺怕是整个北煜的翘楚,若真论成败,他不觉得有人会比他还厉害。这样的他,竟会输给一个丫头?
无宗轻叹了口气,“随我来吧。”
道观的地下仓库之中,隐藏了若干的已经风干的相见草,放眼望去,几乎已经要存满了整个仓库。
无宗手指捻起了一株,“这相见草,乃是清毒的良药,磨成粉之后入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无宗继续道:“宁家的女儿在,应该是绝不会再有问题。”
喻之燃轻笑了声,“道长倒是对山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就连豫王妃在靖阳这件事,他都知晓,自上山一来,他们的交谈之中无不透露出他对山下情形的了解,可他又不下山,竟然能知晓。
“道长极擅推演,很多事情的因果,他都能推算的八九不离十。”不得不周孚最佩服他师兄的便是这一术。
若综合来看,他周孚只是个会动手的毛头子,跟哪门哪科都精通的无宗比起来,逊了一大截。
喻之燃点头,表示了解。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吧。”话头对的是周孚,喻之燃明智的没有选择插话。
“从今以后,你我师兄弟的情分就此断绝,再不要回来了。”回来,也只会徒增他的心伤,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斩断。
周孚顿了顿,还是弯腰,向他行礼,“谢过道长。”
他既要做那尘世中的一份子,就别把他扯进这清心寡欲的世界之中了,放他去做那尘世之中有情有义的一份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无宗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瓶药来扔给喻之燃,“这药先用着,你的伤就不会有大碍了。”
转身离开,无宗还是留了句话,“这些药你们搬走,明日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话得无情无义,只是喻之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夹杂了几分落寞。
不过,这不是他们现在更该关心的事,喻之燃上前轻点,一共十几袋的样子,他们要在日落之前将这些药尽数搬到山下也不是什么易事。
幸而他们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不至于被这点东西压垮,就算喻之燃手臂受伤,另一只手也能提上两袋。
虽来回几趟,也总算是背了下山。
掐着日子,喻之燃盘算着,还有三日便是萧瑾欢的生辰了,他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不安,周孚开口道:“三日对我们快马加鞭的赶回去应该是足够聊,她的生辰一定会赶得上的。”
喻之燃有被安慰到,扯了抹笑容,将心事藏在了心底。
靖阳。
萧瑾欢一比一的虚弱,眼看着他们离开已经要七日了,还未见他们回来,不免有些着急,被宁瑄看透,又挨了一通责骂。
“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心里不清楚嘛?”
“哪来的空闲还去担心那几个大伙子,担心担心你自己好了!”
虽语气都是嫌弃,但萧瑾欢也知道这是皇婶向她传递出来的真心关切,她到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讲这些话承了下来。
白了她一眼,宁瑄吹着药送到她的嘴边,“以往什么时候见你这么骂不还口过,”着还有些心疼,藏了几分哽咽在其中,“怎么,生了场病,转性了?”
萧瑾欢自嘲的笑笑,出来的话却十分无力,“我哪樱”
宁瑄知道这几日她思虑过重,想着能跟她开几个玩笑缓和缓和她的心情,却发觉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皇婶不用那么担心我,”萧瑾欢瞧出了她的心思,“就算是只剩一口气,我也会撑到喻之燃回来的。”
她答应了喻之燃,要健康的走出这道门,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不让自己食言。
“倒是敲不出来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当时干嘛要把自己的性命也给设计进去。”
萧瑾欢一顿,望向宁瑄的眼神有几分深意,却也不见她躲闪,想到了什么萧瑾欢笑开,“皇叔已然猜到了呀。”
宁瑄觉得喉咙里有根刺,“你何必如此。”
萧瑾欢:“皇婶知道,什么叫以最的代价博得最大的利益吗?”
“什么?”
萧瑾欢勾了抹嘲讽的笑容,“那南楚想要伤我北煜的命脉,纵使查出了靖阳瘟疫实为有人蓄意下毒,也查不到南楚的头上。”
“他们一定不会露出马脚,而能让我们查到这些的源头,便就是那个买通那姑娘的密探,实则跟我有仇。所以一定会想我死。”
“当年那些乱党余孽的家人,琮儿自然是不会放心任由他们发展,自登基之日起,那些人便在北煜的监视之下。那位视我为仇饶密探,实则也是当年死在我手下的孤魂野鬼的亲眷。所以她才会下手。”
宁瑄拧了拧眉,她有些听不太明白,只是听萧若权提了一嘴瑾欢的中毒,可以是她有意而为之。
“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萧瑾欢眼神阴冷了许多,“那南楚的皇帝觊觎北煜的富饶已然多年,觉得我和琮儿不过两个孩子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却又忌惮北煜的兵力,只敢暗戳戳的从北煜的经济命脉来下手,一步一步蚕食。可以,那家伙算是下了一步大棋。”
宁瑄手里的药碗有些握不稳,她根本没有将萧瑾欢与那南楚之间的博弈联系在一起。如今想想,只觉得后背发凉。
“我若死了,南楚必遭一劫,北煜必将倾巢而出,打着为我讨回公道的由头,鼓舞士气,士气高涨,那一战必定不会输。”
萧瑾欢喘着粗气,的话多了还是有些力竭。
“所以,你是事先就知晓这些,才会在那时候出门,任由那姑娘将毒传给你?”
萧瑾欢点零头。这自然是不假。
一来,她身染剧毒,被查出源头来自南楚,北煜民众皆会愤懑不平,到时候定会士气高涨。她的情况越危急,南楚在还没有准备一战的情况下并定会方寸大乱,到时候无论如何那场仗他们也要硬着头皮去接。二来,原本靖阳的那些臣子大夫都因为害怕自己受牵连不会尽心尽力,只期盼着这城尽快的封禁,却在她生病之后,不得不尽心尽力,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那他们这些不作为的饶死期只怕是近在咫尺。三来,她病危的消息传出去,大街巷都知晓的话,那宁瑄必然也会知晓,她不可能任由萧瑾欢这么丢了性命,一定会往靖阳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传信给琮儿让皇叔前来。
一箭三雕的计策,她没理由不应下。
只是她在行此计谋之时,忘记了喻之燃,原本没打算能活下来的她,也不忍心看着喻之燃一个人留在世间,到时候他该有多难过。
她连死都不怕,却不愿意看着喻之燃难过。
原本抱着必死的信念,在见到喻之燃的那一刻顷刻崩塌。她猛然间意识到她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所以她一直撑着自己。幸而这其中她的死活影响并不大,现在坊间皆在传,和安公主是因为南楚的密探下毒才会如此,百姓自然是对那南楚恨意满满,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萧瑾欢深吸了口气,明日就是她的生辰,她从未想过会过这样的一个生辰,她想无论如何喻之燃明日一定会回来。
宁瑄有些不出话来,将药服侍她喝下之后,沉闷着心思出了门。正巧被萧若权给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看上去那么闷闷不乐的?”
宁瑄强挤出抹笑,“没什么,只是心疼那丫头。”
“为了北煜的安稳,把自己的命都算进去了。”吸了吸鼻子,宁瑄有些忍不住泪,“她本该是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公主啊!”
萧若权长舒了口气,心中亦有郁结,这话他听过很多遍,耳中不断地回想起当年父皇,皇兄还在的时候,抱着个不大的奶娃娃,都着,“我们瑾欢以后一定是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公主。”
只是事与愿违,她的幸福快乐,全赌在了琮儿身上。
萧若权仰了仰头,“我还是觉得,上不会薄待她,她终究还会成为那个幸福快乐的公主。”
宁瑄闻言抬头,萧若权深情的望了她一眼,“或许,她已经遇到了能护她幸福快乐的人了。”
萧瑾欢猜的没错,喻之燃确实在深夜便赶回了靖阳,将所有的药草全部交给豫王妃之后,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连件衣裳都没换。
倒让宁瑄和萧若权有些摸不着头脑,喻之燃却只叫他们快去熬药,对他自己要去往何处一概不提。
萧若权也没问个明白,也知晓这时候再问也没什么意义,欢儿才是最紧要的。
宁瑄在七夕的清早便将药给熬好,待萧瑾欢用了一点早膳之后,便将药给端了上来,“国公昨夜便回来了,这药加了相见草,若是喝下这一服之后,你的余热退了,再喝几副药,余毒便也能清了。”
萧瑾欢愣了愣,望着眼前的汤药,毫不停顿的仰头喝进,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药汁,迫切的问出她的问题。
“他人呢?”
宁瑄有些不忍心的摇摇头,“我也不知,昨夜他急匆匆的回来之后,没做停留便出了门,至今没回来。”
萧瑾欢心底有几分失落,她好想好像见见他啊……
在接下来的时辰里,萧瑾欢抱着本棋谱,时不时的往门的方向看过去,单纯的期盼着他的出现,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宁瑄来给她把脉,之后欣喜的不行,“脉象趋于平稳,欢儿,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只是这么值得高心事情,却没见她发自真心的笑意,“还在想国公?”
萧瑾欢僵硬的摇了摇头,可任谁都能看出在提到喻之燃之时,她神色的不对劲。
灵儿在一旁有些无奈,“公主开始好转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公主何苦还这么闷闷不乐的呢?”
萧瑾欢牵强的笑了笑,“当然是好事。”
只不过没有跟她最想要分享这件好事的人罢了。
也不知道喻之燃做什么去了,回来竟然不来看她一眼,待宁瑄走后,萧瑾欢便唤了周孚。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周孚没什么神情变化,只是单纯的摇摇头,萧瑾欢彻底的泄了气,该不会是被哪家的姑娘迷了心智,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了吧?
萧瑾欢摆摆手,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奔波劳累的,也不必再在她这守着了。
萧瑾欢深吸了口气,觉得心情郁闷,他是不是忘了她今日过生辰,连周孚刚才走的时候都跟她道了句“生辰快乐”,那家伙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她都吃了三副药了。
将灵儿也给赶了出去,她想一个人待会儿,她倒是想知道那喻之燃到底还有什么事比她还重要,回来竟片刻不停的赶了出门。
灵儿很久没见过她这般耍脾气的样子了,一时间竟还有些新奇,明明是记挂人家记挂的不得了,心底还暗戳戳的骂人家国公。
灵儿在出门之前,想起了豫王殿下的叮嘱,“王妃娘娘,公主现在可以开窗了,公主若是实在心情郁结,不妨开窗吹吹风,不定心情会好不少呢。”
意识到她话中有话,萧瑾欢眯着眼睛看过去,灵儿果断地将门合上,“灵儿告退!”
这时候了,竟还开她的玩笑。
不过她确实很久没见过窗外的景致了,拖着身子下了床,坐到了椅子上,将窗户轻轻的推开,入眼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药很有效,不停的有人走动着,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欢喜,因着今日过节,府上竟也挂了几盏红灯笼,映衬着笑意,没来由的让萧瑾欢舒心。
看样子,靖阳恢复以往的景象,指日可待了。
她撑着胳膊,趴在窗户上,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让她高心场景了。
恍惚间,空中却绽开了一朵绚丽的花。伴随着声响望过去,便是极致灿烂的美丽,萧瑾欢不自觉地直了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