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刚安置好行李阿陆就敲响了她的房门。薛问荆将他让进屋来,探出头去确认走廊上无人注意他们。
阿陆直入主题:“小姐可曾听说过那什么济生帮?”
“略有耳闻。”薛问荆道,看来阿陆也发觉这济生帮古怪,“只是据我所知,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帮派。”
阿陆点头,意思是他先前听闻的也是这样。薛问荆略一思索,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灵蛇阁的方鲤,济生帮的事先不管,也管不了。留神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就是。”
阿陆表示赞同,问:“那小姐现在有何打算?”
“且歌楼的东西我始终信不过,方鲤的情况还是得调查核实一番。反正小秋已经用方鲤的名义把那处地方买下来了,不着急。”薛问荆平缓地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要问有什么依据她也说不上来,于是她想了想,暂时没有告诉阿陆。
灵蛇阁听名字很诡秘,实际上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民间组织,大家空闲时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叫灵蛇阁不过是因为阁主对蛇有特殊的崇拜。而方鲤是其中一员,祖上仕途出身,到他爷爷辈的时候转而经商,家境殷实,拿得出在京城经营风月场的钱。
锦障城民风淳朴,薛问荆化名荆十二,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方鲤的情况。与且歌楼给她的消息并无二致,家世普通,人也普通,二老除了他还有个贪玩的小女儿。
一切在薛问荆和阿陆抵达锦障城的第三日基本准备就绪。辰时,薛问荆骑马至城外一处废弃的草屋。这是她和阿陆在查方鲤期间发现的。她敲了五下门,门从离开了一条缝,阿陆见是她,将门打开,“一切顺利。”
在他的身后有一把残破的椅子,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个壮年男子,嘴里塞着不知什么材质的布团。薛问荆一取出布团他就开始大声呼救,于是薛问荆面无表情地将布团又塞了回去。
“你不必害怕,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薛问荆平平板板地说,乌沉沉的双眸沉静而漠然,“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最好听清楚,我没有耐心再说第二遍。”
阿陆端来一把干净的椅子,薛问荆面对着方鲤坐下,“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做交易是你的老本行,不是么?”
方鲤惊恐地望着她,其中还掺杂着不解,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经受这飞来横祸。薛问荆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你要做的事非常简单。京城将会起一处叫藏姝阁的地方,你只要牢牢记住,那个地方是你出钱建立的,你就是藏姝阁的老板。相应的,每年会有人按时将你应得的那份钱送到你这里。换句话说,这就是个只要坐着就能收钱的买卖。”
语毕,薛问荆收了声,草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只能听到方鲤慌乱而粗重的呼吸。她的眼眸总是让人觉得很静,仿佛极深极深的冰潭底部,黑暗而没有一丝生机。
半晌,薛问荆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拉近了与方鲤的距离。她这个动作没有丝毫暧昧的气息,只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威压。她的声音依旧十分平静:“如果你想好了,就点点头。如果你还想趁机呼救,那我也不拦你,只是需要让你为破坏我的心情付出一点小代价。”
阿陆上前抽出方鲤口中的布团,方鲤战战兢兢地说:“我不过就是寻常布衣,平时做点小买卖,实在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之处,怕坏了女侠的事。”
他不是傻子,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两个人既然用这种方式找到他,那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们没说出口的危险。
“我们既然找到你,就说明你一定可以胜任此事。”薛问荆靠回椅背,“我也能理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忽然找上门来说一件莫名其妙事,任谁都会怀疑。你当然也可以拒绝,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不过有一些手段和足够长的臂腕。”
说着,薛问荆拿出一支簪子。那簪身镀了一层赤金,石榴石镶嵌成一朵桃花模样,虽不名贵,但小巧可爱。
方鲤一见这支簪子就变了脸色,惊恐地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方掌柜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薛问荆漫不经心地将簪子持在手中把玩,“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有一些手段和足够长的臂腕。”
方鲤怒道:“你们就不怕我去报官?”
薛问荆跟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轻笑一声,乌沉沉的眼中却毫无笑意,“报官?告诉官府,有人出钱为你置了一处宅院,逼着你收下?”
她眸光一转,笑意慵懒地固定在唇角,“我见识短浅,方掌柜不如教教我,大周律例中有哪一条是可以管这桩案子的?”
方鲤道:“我可以告你们盗用我的名号,还用家人相威胁。”
“方掌柜果然是聪明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都这么清醒,佩服佩服。”薛问荆唇角的笑容逐渐消逝,“但即便你递上状纸,又有何用?”
她的语气逐渐冰冷下去。方鲤只觉得心中一凉,他对于官府,实在说不上信任。地方官府在他心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锦障城饥荒,地方官员非但没赈灾放粮,还封锁消息,让城中万余人自生自灭。
在锦障城,比起官府,百姓们更加信任另一个组织。方鲤咽了口唾沫,道:“我可以报告济生帮,济生帮一定会保护我的家人。”
“哎呀,那可麻烦了。”薛问荆不动声色,“那我只能把你和方女郎灭口了。”
方鲤听到她提到他妹妹,情绪激动起来,奋力地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可阿陆绑的极紧,一点松动的空间都不曾留。他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们杀我可以,为什么要对我妹妹下手!杀了她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杀了你也没有。”薛问荆冷静地提醒道,“但总是要让你付出一点代价,不然今后我们怎么在江湖上混?”
方鲤破口大骂。薛问荆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再过一个时辰,如果还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你可就只能到黄泉下找你妹妹了。”
方鲤痛苦地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没有为什么。”薛问荆耐心地说,“很多事情找上你都难寻出明显的因果,你只能选择接受。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方鲤不说话了,薛问荆也不开口,两人在空气中飘浮着尘埃的破旧的草屋里沉默地对峙。说是对峙,但薛问荆其实只是单纯地等待,她知道方鲤的内心已经松动了。
良久,方鲤深叹一口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只是你们得帮我做件事。”
薛问荆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方鲤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查一个人。”
薛问荆一挑眉,“谁?”
方鲤道:“苏雯钏。”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一瞬间的温柔,一听就知道他与此人关系匪浅。薛问荆有些惊愕,这是个女子的名字,而且据她所知并非方鲤之妻,于是她问:“为什么?”
方鲤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若你们愿意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而且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有一件事希望你清楚,现在选择权并不全在你的手上。”薛问荆道,“告诉我为什么,我再决定帮不帮你做这件事。”
方鲤嘴角微微抽了抽,想了想终究还是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苏雯钏是我家从前的婢女,本来一直好好的,四年前她忽然得到了一笔钱为自己赎了身,搬到了锦障城最北边的一处宅子里。”
“在那之后我去找过她几次,可她始终不愿意见我。那处宅子周围住的人本就少,她住进去后又搬走了几户,只剩下两户邻居,我问过她两家人,她自搬进宅子从未出过门,日日大门紧闭,只有在宅子里唯一的一个老仆妇进出时才会开启。”方鲤道,“在我们这里常住的多是土生土长的锦障城人,外来人不多。可那个老仆妇,大家只知道她夫家姓姚,在苏家宅子里做事,可谁都不知道她从哪来,经历过些什么事。问她也不说。”
薛问荆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问:“你喜欢苏雯钏?”
方鲤没有承认,但可疑地红了脸,转移了话题,“我怕她被奸人所囚。若你们能帮我查清她现在的状况,那我自会心甘情愿帮你们做事。”
薛问荆想了想,问:“你既然是担心她的安危,为什么不去找济生帮?”
方鲤轻轻摇了摇头,“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而且并未危害到城中居民。”
“行。”薛问荆答应道,“我们帮你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