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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说客

薛问荆从竹屋里面出来的时候宋禛毓正倚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阳光斜斜打在她脸上,静肃安宁如庙中石像。薛问荆过去推了推她,“这马车得赶出去,你就当锻炼身体。”

宋禛毓点点头,就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两个绿衣童子上前接过小秋手里的缰绳。薛问荆带着宋禛毓沿着小路边走边介绍道:“我先带你到客房去。这儿的主人不喜欢生人,你没事别四处走动,不然被赶出去了我也没法子。我的房间离你很近,一会儿我指给你。对了,还没问你呢,你这回来要待多久?”

“没几日。”宋禛毓走在薛问荆身侧,身上淡淡的冷香混着草木清香丝丝缕缕混在空气里,“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过一日算一日呗。”薛问荆问,“她们怎么样了?”

“郡主进了军营,许大将军让她去驻守南疆,说来就离这不远。小棠儿回了自家府上,圣上封许太傅为平德侯,这是天大的荣宠,媒人都快把门槛踏平了,可小棠儿一个都瞧不上,非要天下选婿,最近应也筹备得差不离了。姜挽辞入女学前便已订了婚约的,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出女学便完婚了。”宋禛毓道,说完停顿了片刻,声音略小了些,“赵女郎与另两名女郎一起入了掖庭。”

虽然薛问荆已料到赵琬与沛阳王再无可能,却也没想到她会入后宫。她不免有些唏嘘,问道:“太后的意思?”

宋禛毓无声地点了点头。

薛问荆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后还是道:“多谢你来看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没的见外了。”宋禛毓莞尔,“先前那件事查到了许贵妃。领你去东宫那小丫头本是圣上的人,只是她哥哥要娶妻,她为了能多些聘礼便动了歪心思。不过许家筹划此事应是在更早,据世子说,把书信给他的是王爷身边的亲信,王大人顺着人查下去,那亲信家乡新近添了几座房产,再查那人的行迹,随王爷入宫请安的时候与永春宫掌事宫女有过接触。”

薛问荆听她说起沛阳王与赵琬的那件事,来了兴趣,只听她继续道:“此事许贵妃必然参与其中,说不定是太后在背后筹谋。只是许家的行事之风一向弃车保帅,整件事出面的都是永春宫掌事宫女,许贵妃去御书房外不食不休跪了两日,直跪到直直晕倒在御书房外,最后治了她个御下不严,罚了禁足。”

薛问荆不语,宋禛毓苦笑道:“都知道罚得轻了,可有什么法子?但凡不能一举击败许家,这些小打小闹都不过隔靴搔痒。”

薛问荆明白她的意思,只要军政大权还在许家手上,许家最要紧的几个人便动不了,只能道:“现如今这样一点一点耗着,倒也耗得些人下去。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惹急了许家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也不好说。”

“嘘!”宋禛毓连忙四下环顾,见视线范围内只有她俩加小秋三个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这话哪是能随便说的?”

“行吧。”薛问荆随意敷衍道,“那之前要杀我那人查的怎么样了?”

“不好查。许家动作很快,线索基本都断了。”宋禛毓眉头轻蹙,轻轻摇头,“就现在的消息来看,能让你产生幻觉的药全京城能找到的只有招|魂楼和荟灵谷。宫里自返魂香案后东西查的严,药应是在那一晚上左近从宫外带进去的。”

得了吧,还查的严呢。薛问荆想起自己的迷香,在心里对皇宫的安保手段表示质疑。不过她倒听出了一点道道,停下脚步。

宋禛毓也停下来,回过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薛问荆笑笑,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宋大人来一趟不容易。”

“要扳倒许家,能找到的起点不多。圣上思虑多年,招|魂楼这一条路子最为稳妥可行。”宋禛毓斟酌着道,“现已确定了许家与招|魂楼必有联系,只是我等在江湖上没有门路,想要进真正的招|魂楼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这才是她大老远跑来益州的真实目的。薛问荆慢条斯理地说:“宋大人好谋划,只是这人怕是找错了。我上回把且歌楼的腰牌给世子已是触了他们的霉头,就在我离京前不久才被他们的人追杀。”

“这点你可以放心,据我收到的信息来看,玄机楼与且歌楼表面没什么联系,可且歌楼横行江湖多年,无所顾忌,独独从未动过玄机楼。”宋禛毓见薛问荆直接把话说开了,也直白道,“上一次你遇到的事应该是下头的人私自做主。”

薛问荆耐心地听她说完,凉凉地评论:“还说在江湖上没有门路呢,这不是了解得挺清楚吗?”

宋禛毓之装作没听见,继续道:“上回世子殿下派了两个人去,可那二人有去无回,至今杳无音讯。想来应是且歌楼有所察觉。”

世子做事那么大动静,且歌楼要不发现都没脸在江湖上混下去。薛问荆暗自腹诽,嘴上却明知故问:“所以呢?”

宋禛毓调整了站姿,端然向她行礼,正色道:“请薛女郎随我同回京城,共抗奸佞。”

薛问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小秋几步上前,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她护在身后,斩钉截铁道:“不行!”

宋禛毓从前在薛府见过小秋几面,只当小秋是个寻常丫鬟。可哪有下人抢主子的话说的?

薛问荆一脸无奈地摊手,“你看,不是我不想去,我这实在去不了。”

宋禛毓眉头皱得越发深,“还请薛女郎以大局为重。”

“其实也不一定要我,全天下江湖里那么多人,何必在我一棵不开窍的铁树上吊死?”薛问荆轻描淡写地说,复又开始往前走,“圣上没命令强迫我去,而是让你来劝我,我很感激。只是我这人一向闲散惯了,既没有史书称羡的高风亮节也没用不畏权贵的硬骨头,这样的大事我担不起。”

宋禛毓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碍于有小秋在,没有开口。

薛问荆把宋禛毓带到客房,她和百里谷主打了招呼,不住她以往住惯了的房间,改在宋禛毓隔壁。小秋的房间另在一处,小丫头很不乐意,但毕竟是作客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一样的死守着薛问荆,一直到晚饭后天擦黑薛问荆赶她回去睡觉才走。

小秋走后,薛问荆见宋禛毓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房门。几乎是下一刻门就开了,宋禛毓沉而亮的眼眸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侧身让她进屋。

宋禛毓仍是白日的装束,桌上放了一本摊开的书。薛问荆笑道:“是睡不着吗?这荟灵谷里特有一种百果酒,酸甜醇香,最妙的是有助安眠,你叫人去给你取点来。”

宋禛毓脸上带上了些笑意,“会喝酒了?”

薛问荆听出她话中的揶揄,辩解道:“酒量这玩意儿天生的,我不能喝我有什么办法。这百果酒不易醉人,小酌几口不碍事。”

宋禛毓微笑,看着她往树林中一钻,过了一会儿提了一小壶酒并两个杯子回来,带着笑意的双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偷偷拿的,明儿有人来问你只说不知道。”

宋禛毓点头。薛问荆倒了两杯酒,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碰了宋禛毓面前的杯子一下,“你难得来一遭,也算是尝到了荟灵谷的特产。”

宋禛毓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轻飘飘道:“其实你是想去的,对吗?”

薛问荆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装傻道:“去哪?”

“去京城。”宋禛毓把杯子放下望着她,“你心里其实是想去的,只是你习惯了拒绝与否认,习惯了置之事外。你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所以就不去做,只要你不主动参与,就不会做无用功,是吗?”

薛问荆的眸色冷了下来,“宋大人真是好口才,这些话不妨放到朝堂上去说。”

“我并无轻慢之意,也不敢妄自揣测人心。”宋禛毓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却平稳而坚定,让人禁不住听进耳朵里去,“我只是想起你曾和我说过,世间生死合离自有定数,非人力可改。我当时听着就觉得奇怪,你那时不过十三四岁,怎么说得出这话来?”

薛问荆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心不在焉道:“你还说我,哪家十三四岁的小姐想着入朝为官?”

“你生长于江湖又曾游历多地,自然比那些寻常大家闺秀见识广些。外戚掌权本就不是正理,这么些年来许家为了巩固权势,对一些贪赃枉法之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人因此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也说不定。”宋禛毓眸光冷然,“这世上多的是不平事与可怜人,但你只有站到一定的高度上才能改变这黑暗残酷的一切,不然你漠视逃避也好,愤慨怒骂也好,甚至以命相抗也不管用。在有些人眼里你永远是愚民永远是蝼蚁,他们只要一抬手就能让你和那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一辈子翻不了身。”

薛问荆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握着杯子的手却用力得指节发白。宋禛毓留意到了她的变化,趁热打铁道:“人既生之为人,便大有可为,更何况如今世道不一般,让许多本不可能之事都有了可成之机,便说这女子光明磊落入朝为官,莫说前看千百年从无先例,就算是近在几年之前又有谁敢信?”

薛问荆不说话,只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宋禛毓的语气缓和了些,“人若不怀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只有怀有热血之人才会感到心寒。你与其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不如试试。”

薛问荆又满饮一杯,忽然问道:“我哥哥在哪里?”

“薛公子自然是在军营。”宋禛毓斟酌着道,“薛公子文武双全,听闻很受许大将军赏识。”

薛问荆斟酒的手顿了顿,“许之尧?”

“是。”宋禛毓解释道,“圣上本也曾想过让薛公子跟在我父亲麾下,只是现朝中兵权多在许家之手,跟着许大将军机会多些。”

“但那很危险。”薛问荆正色道,“万一许之尧发现他是圣上的人怎么办?”

“这也是薛公子自己的意思。”宋禛毓道,“薛公子聪慧,想来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