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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再来一回

亥时三刻,薛府里一片寂静,只有院中若隐若现的声声虫鸣点缀着空明夜色。柳长青借用的书房的灯熄了之后,黑暗笼罩了静谧的房舍,只偶尔有巡夜的人拎着的灯笼中昏暗的火苗闪过。

薛问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星子漫天,根本睡不着。她本以为她散漫了这么多年已经散漫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混子,无论生活赋予她什么她都能接受,可真当终身大事逼到眼前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抗拒。

按理来说她完全可以就这样接受,柳长青做事严谨,他给的那一摞名单必然是已先挑选过一遍,薛问荆只要从其中挑一个看着顺眼的,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她只用等着一顶花轿抬过去就行,从此世事不问安然度过此生,什么太后什么皇帝从此与她无关。看上去无比美满,非常符合薛问荆的处事风格。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愿意。她一想到这些事满心都是抗拒,糟心得她居然罕见地失了眠。

亥时五刻,薛问荆在床上翻了不知第几次身,轻叹一口气,翻身下床。玉妈妈轻轻敲了敲门,问:“怎么了小姐,是身子不舒服吗?”

“没事。”薛问荆轻声道,望着窗外月色如水,“玉妈妈,你就放我出去吧。”

她本来不抱任何希望,玉妈妈在薛府里一向只听柳如眉的。没想到玉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问:“你真的不想嫁?”

薛问荆愣了愣,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忙道:“不想,真的不想。玉妈妈你就放我出去吧,我不会走远的,等阿娘改变主意了我立刻就回来。”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薛问荆燃起的希望逐渐被浇灭,垂头丧气地坐回床上。玉妈妈说不定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作为薛府的厨娘,玉妈妈除了柳如眉的吩咐就只守着那一方厨房,诸事不问诸事不管,薛问荆与她也不熟悉。连小秋都不放她,更别说她。

就在薛问荆心灰意冷地想继续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玉妈妈站在门外,见她连衣服都没换,皱眉道:“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薛问荆眼神一亮,连忙起床更衣收拾东西,连原因都顾不上问。玉妈妈抱着手靠在房间门口,她来薛府明明少也有十多年了,却一直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连一根白发都不曾生。

薛问荆草草收拾好行李,为免惹人注目她一身男儿打扮,玉妈妈余光瞟着她,道:“你经常出去的地方表少爷派了人看守,从后门走。”

薛问荆感动地向她道了谢,背着包袱小心翼翼绕过巡夜的人,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京城宵禁时间早已开始,薛问荆腾身一跃翻上一座屋顶,小心地隐蔽身形避过夜巡的官兵。

以往她这种时候都是去六和酒肆投奔柳长明,可这个时候柳长明显然不会与她同流合污,估计巴不得把她五花大绑回薛府。

薛问荆仔细地考虑了一番,想到一个去处。那地方她平时连靠近都不乐意,可为了不被抓回去,那地方是最安全的。

在西市的边角处坐落着一间小客栈,那客栈与六和酒肆隔了整整两条街,无论是规模还是样式都十分不点眼,门上悬着的那块不知多久没擦拭的陈旧的匾额上随随便便地横了四个大字——再来一回。

薛问荆眼看着夜巡的官兵从客栈门前走过,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从屋顶上飞身下来,轻轻扣了扣客栈的门环。

与别的地方不同,这客栈门环的式样不是兽首,而是两座九层八角宝塔。一个矮小的老头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来者何人?”

“店内可还有空房?”薛问荆简明扼要,老头子打量了她一番,侧身把她让进去,在她身后合上门。

大堂里只昏昏暗暗亮着一盏灯,老头走到前台,颤颤巍巍地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打开悬在一个抽屉上的锁,“客官是一个人住?住几日?”

“是。”薛问荆道,打开包袱拿出些银钱放在前台上,“先开三日,这是押金。”

老头眯细着眼睛仔细数了她拿出来的数额,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给她,“地字二号房。三餐小店皆有供应,餐钱另付。”

那老头指甲很长,里面藏污纳垢,苍老的皮肤皱而龟裂,让人想起虎皮凤爪。薛问荆接过钥匙道了声“多谢”,老头又不知从哪扒拉出一支燃过的蜡烛,扶着墙走到灯处取了火,带着薛问荆从前台两侧的楼梯走上楼去。

薛问荆的房间在二楼尽头,走过悠长的走廊的时候她感觉到不止一道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只作不觉。老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侧身举着烛火方便薛问荆打开悬在门上的锁,道:“这锁公子保管好了,里外都可用。”

薛问荆略一点头,老头向她作了个揖,拿着蜡烛下楼去了。她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住,进了房把门锁好,四面观察一圈,倒是与普通客栈没什么两样,一应器具摆放齐全,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根细线,这算是她的出门必备品,把小瓷瓶悬在门上,只要有人开门,细线断裂瓷瓶坠地,发出的声响足够让她醒过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薛问荆和衣躺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唤醒她的是透过窗缝洒进来的和煦的晨光。薛问荆起床简单梳洗后在房间里坐到吃午饭的时间,悠悠走下楼去。明亮的大堂里一共坐了三桌人,一桌是三个壮得跟牛似的大汉,一桌是几个身着霓裳的年轻女子,还有一桌是一家三口。

白天的大堂里有好几个跑堂伙计,不见晚上那老头,应是去休息了。一个小伙计小跑过来引薛问荆坐下,手脚麻利地呈上菜单,热情地问:“客观要吃些什么?”

薛问荆随手点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小菜,喝着伙计倒上来的茶水,余光偷偷观察着那三桌人。

再来一回店面虽小,菜却上得很快。薛问荆正打算几口吃完回房间继续窝着长草,无意间一抬眼就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从客栈门口走进来。

不是吧?她内心瞬间哀鸿遍野,这都能遇到?

她正想趁人不注意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没想到世子刚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下子尴尬了,薛问荆低头直视地面,地面上地缝不少但没一条容得下她。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埋头吃饭,还好世子只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也装作不认识她,找个了空座坐下。

薛问荆迅速地吃完了饭,正打算去结账,却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她的尴尬劲过得迅速,也就感受到了不寻常之处。此处位置有些偏僻,而且门上标的是客栈,若说吃饭的地方,从薛问荆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斜对面一家酒肆,店面不大却也干净,不至于让人无法驻足。再看世子俨然一副闲散富家公子打扮,身边只带了一个青年人,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身份。

联想到世子见了她只装作不认识,薛问荆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她和世子几次见面虽说都称不上愉快,但也不至于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地步,何况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被赶出女学。

那就有意思了。薛问荆下来的时候偷偷观察过大堂里其余那三桌人,第一桌的三个男人虽说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但他们脚边放着用旧了的农具,皮肤是常年被阳光烘晒的黝黑,言行举止也没有任何问题,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务农人。有问题的是另外两桌人,那桌妙龄女子和另一桌“一家三口”。

那桌妙龄女子的问题很明显,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经常执兵刃,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看那个人的手。而那“一家三口”的不对劲之处——薛问荆怀疑这只是那三个人伪装出的表象,则来自薛问荆的直觉。

她打第一眼就觉得那三个人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虽说她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但根据她不怎么多的江湖经验,在一个不正常的地方越正常的人越应该警惕。

她心里想着,脚步向世子的方向转了过去,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善,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句话很俗但很有用,除了世子看薛问荆的眼神仿佛她脑子有病。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开口道:“你记错了吧?我从未见过你。”

“是吗?”薛问荆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热情地说,“那也不要紧,我这第一眼见公子就觉得亲切得很。敢问公子贵姓?”

世子的表情透露出来的意思非常简单,第一不知道她在作什么妖,第二不太想和她说话。但作为世子,他的教养不容许他装作没听见直接忽略对方,道:“免贵姓徐。”

“原来是徐公子。”薛问荆笑得很灿烂,“我姓荆,多多指教。”

世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想和她多指教,但薛问荆死皮赖脸一向在行,为达目的哪怕对面是世子也没事。于是她道:“公子一会儿有什么打算?我知道有一处地方风景绝妙,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这回世子还没说话,他带来那青年人已经看不下去了,道:“我家公子一会儿还有事。”

言下之意让她赶紧走,薛问荆见那三个男子起身结账准备离去,决定不再管他,起身也跟着那三个人往门外走。一切都那么顺利,眼看着她就要踏上不算太热闹但也有几个人的街道——

就在她刚刚跨出去一只脚时,有一个人抱住了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