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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世子望着眼前一脸“怎么哪都能遇见你”的少女,有些头大。

他轻咳一声,问:“就是你一下撂倒了杨参军手下的十几个人?”

薛问荆表情十分谦虚地点头。

世子眼神复杂。他被人急急从睡梦中唤起,脑子还有些发懵,却还是被杨无相的描述惊出一头冷汗。十二个久经训练身着软甲的士卒片刻间几乎同时倒下,却无人看清被围在人群里的薛问荆是如何出手,只在倒下的士卒身上找到了迷药浸过的乌针。

身藏这样的绝技,又手持腰牌出现在且歌楼,显然非寻常女子。可世子记得薛问荆的父亲只是先帝为了抚慰许氏随手赐死的一个医官,不过是因为她父亲一世行医救人无数,更曾从病魔手中挽救了祺王的性命,为平言论才对其遗属降下恩赏,薛问荆能入女学还是因为她哥哥的缘故。

寒风时至,薛问荆在雪夜中走了许久,鞋袜早已湿透,落在身上的雪渗进长袍,走路的时候尚不觉得,站定了一会儿才惊觉满身湿气,风一吹直冷到骨头里。可两方对峙输什么不能输气势,薛问荆把冻得通红的手藏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把自己藏在横斜的载雪梅枝后,以免冻得忍不住发抖被世子察觉。

好在世子揣度着她的来历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又让她吹了一刻的风,这才问:“腰牌呢?”

走路带来的热气彻底被寒风吹散,薛问荆的上牙下齿正打得难舍难分,哪敢轻易开口,悄悄扯了扯柳长明的衣袖。

幸而柳长明内功扎实又天生较耐冷些,没像薛问荆一样直接冻成一条人型冰柱。他想了想,提出条件:“雪夜苦寒,不知世子可否让我兄妹二人到避风处说话?”

世子双眼微眯,和缓道:“不急,二位刚从烟花之地出来,这凉风恰好醒神。听说薛女郎要见我,有什么话在杨参军面前不能说,现在总可以了吧?”

薛问荆冷得浑身僵硬,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把宣阳王世子骂一遍。

好在柳长明争气,他面无表情地说:“世子身份贵重,我俩不过是咨尔小民,就算世子今日要把我们冻死在雪地里我们也只能从命。只是腰牌确不在我们身上,世子就算让我们在这站上几天几夜,最多也就得两具尸体,其他什么都拿不到。”

他长了一张和善的老实人脸,冷下来却有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世子一挑眉,“你们不说也罢,我这就叫人去两位的府邸看看。说不定两位的家人知道腰牌在何处呢?”

言及家人,柳长明的脸色顿时一变。薛问荆苦于说不出利索话,只能用力扯柳长明的袖子。

柳长明不知是冻僵了没感受到还是急眼了顾不上,怒道:“无耻!”

世子从容反击:“我那十多个府兵还在床上躺着呢,是谁先不讲理?”

薛问荆终于忍不住,简短地开了口:“我说。”

世子脸上闪过几分得意,“愿闻其详。”

薛问荆面无表情:“冷,说说说说说不出来。”

一刻钟后,薛问荆裹着毯子在火盆前缩成一团,世子冷冷地看着她:“腰牌在哪?”

“且歌楼里的确有沁芳散和返魂香,贩卖者看不清面容,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不过江湖奇人异术众多,他的音色只是伪装也未可知。”薛问荆缓过来了些,“能接触到这两样东西的人不多,把药给姚温春那人叫什么名字?”

世子眉心一跳,“谁告诉你的?”

“能在且歌楼中买到沁芳散和返魂香的只有两种人,朝中贵人和江湖中人。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一定是权贵,江湖中人叫得上名号的我都耳熟,说不定买药那人我认识。”薛问荆自顾自继续道,“扰人家眷那种事我劝世子还是不要做,王大人劳动世子代为盯着且歌楼,抓到人也不送到明镜台,不就是怕打草惊蛇吗?”

世子被她三言两语之间点中,面色一沉,道:“你若是把腰牌给我,今晚我只当无事发生。你们如何得到的腰牌,又为什么会去且歌楼,我都不会再追究。”

“今晚本就无事发生,我刚刚都听杨参军和戍京卫说了,两个偷窃王府的小贼而已。杨参军只怕一开始就知道我兄妹二人经此一遭难以善了,若不是我使了点雕虫小技,恐怕我俩今夜要横尸荒野了。”不知是不是冷得太狠,薛问荆脸上依然没有血色,“就当是将死之人一点小小的好奇心,世子这么想要那腰牌做什么?”

世子毫不迟疑,说:“禺国毒药流入我国,还在宫中伤了人的性命,当然要查清楚来历,否则如何庇万民?”

“庇万民……”薛问荆骤然抬起眼与世子对视,“说的倒好听极了。你这样大言不惭,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良心不安吗?”

薛问荆的眼睛是最常见不过的深褐色,此刻在跳跃的灯火下有枯井般的寂冷,是那种所有火苗都被扑灭了的空无一物的寂冷。

她轻轻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声音平静而刻薄:“就算你真是为万民着想,我把腰牌给你,你敢去查吗?敢去抓吗?你有这个胆量又有这个本事吗?”

世子被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所震慑,那不是将死之人求生无门破罐子破摔的绝望,而是览过世间黑暗沉积的失望,这失望熄灭了她眼中的光亮,只剩下无边的沉寂。

她的言语染上了几分讥讽:“说来世子还得感谢我们兄妹雪中送炭,不然杨参军就算在且歌楼周围蹲守个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距离返魂香案发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且歌楼夜夜笙歌,为什么直到今夜才抓到持有腰牌的人,世子没有想过吗?”

她注意到了杨参军看她和柳长明时的眼神,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看这个社会更低一层的人的眼神。

他怎么就能那么确信?

“世子殿下切莫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分明是疯狗急了乱咬人!”

三人的目光顿时转向破门而入的杨参军。薛问荆噗嗤一笑,“杨参军可真不是徇私枉法的料。若真问心无愧,听墙角做什么?”

杨参军狠狠瞪了她一眼,“我身为府中参军,护卫世子殿下安全,有何不妥?”

薛问荆没再说话,只垂眸烘着莹白修长的双手。

世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冷声道:“出去。”

杨参军一愣,不甘道:“殿下难道宁愿相信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女娃也不相信卑职吗?”

他情急失言,薛问荆只在心里好笑。她乳臭味干,世子又比她年长多少?

世子脸色更冷了几分,平平板板地说:“杨参军这几日辛苦了,先去歇着吧。府内自有府兵巡逻,参军不必担心。”

杨参军还犹豫着想说什么,世子却已一个眼刀扫了过去,“怎么,杨参军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杨参军只好忐忑不安地离去,临出门前还给了薛问荆一个不善的眼神。

杨参军出去后,世子看向薛问荆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声音中也带上了些歉意:“今夜之事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姑娘以大局为重,将腰牌借我一用。”

薛问荆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世子殿下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那事情就好办了。腰牌我们可以交出来,只是若被人知道腰牌是我俩给世子的,只怕不止京城,整个大周都难再有我俩容身之所。这样吧,殿下先放我俩回去,明天去六和酒肆吃个饭,到时候我们自会把腰牌交予殿下。”

世子稍作思索,道:“京城夜里禁严,两位不如先在府上住一晚。”

“看来世子殿下还是不相信我们啊。”薛问荆脸上仍挂着笑意,声音轻描淡写,“那我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