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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金屋藏草莽 > 第九章 禛毓

薛问荆小心翼翼地推开小门,趁着没人注意溜进灵犀宫,只装作刚从正殿出来的样子。

她刚推开东配殿的门就看到宋禛毓双眉紧皱的脸,“你怎么才回来?这都要到用午膳的点了。”

薛问荆关上门,拉上她走进内殿,确保她们交谈的声音不会被门外听到,这才开口:“翠微宫的殷女郎死了。”

宋禛毓的神情一滞,“吏部侍郎府上的殷清婉?”

薛问荆点头。宋禛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喃喃道:“不对,这不合理……”

她显然知道些什么,至少比薛问荆知道得多。薛问荆扣住她的手臂,“为什么?”

宋禛毓抬眼与她对视,深灰的双眸比黑色的瞳仁却要更加深沉,“你相信这件事真的是鬼怪作祟吗?”

薛问荆果断地摇头。

“我也不相信。”宋禛毓眼中透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冷静与镇定,“之前用那么大的动静制造恐慌,一定是想掩盖什么。如果真与追云宫案有关,那很有可能是用鬼魂之说隐藏复仇的真凶。可吏部侍郎明明与当年的追云宫案没有任何关系,除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她说到这里,忽然察觉到薛问荆漆黑的眸子一直定定地看着她,警觉到自己无意间说得太多了,蓦地闭了嘴。

她以为薛问荆会问点什么,可对方只是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你说得有理。”

宋禛毓谨慎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宫女轻轻叩响了门,“两位女郎请用午膳。”

薛问荆走过去开门,两人心照不宣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安静地用了午膳。饭后宫女收了餐具出去,宋禛毓一直装作无意地观察着薛问荆的神色,对方却不知是心思太粗还是真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用完膳,看上去甚至还想歇个午觉。

在薛问荆走进内殿将自己往床上一扔之后,宋禛毓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出去得还顺利吗?”

薛问荆诚实地摇头,“准备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上次翻墙进来那人,是他用马车把我送回了小门。”

宋禛毓一惊,“上回跟着皇上一起来那位?他为什么要送你?”

“不知道。”薛问荆想了想,“看他这回的打扮不像侍卫。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

宋禛毓自行忽略了薛问荆言语中的大不敬,眉头又皱了起来。薛问荆翻了个身撑起头面向她,“你说我太姥爷是曾经的明镜台右掌镜御史,我怎么不知道?”

宋禛毓没想到她是问这个,一时没跟上,愣了半拍之后才道:“柳大人只有一子,未入仕途。且听闻柳大人告老之后就举家迁回益州了,这些陈年旧事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薛问荆“哦”了一声,起身准备更衣休息。宋禛毓实在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调侃道:“你还真是心宽,就不怕那凶手本来想杀的是你?”

“不是我。”薛问荆轻描淡写地说,“若真是与我太姥爷有仇,何必等到现在才下手?我阿娘娘家在益州的老宅我小时候都能一天进出几个来回不被人察觉,在那动手岂不是更为方便?为何要等几十年之后来宫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宋禛毓一时语塞,薛问荆说的很有道理。如同一声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划过一道雪亮的光,她脱口而出:“不好!凶手想杀的是……”

薛问荆打断了她:“别寡吃萝卜淡操心了,对王大人有点信心,虽然他看上去不怎么靠谱。我要睡了。”

宋禛毓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思前想后还是准备出门一趟,却听薛问荆的声音悠悠从身后飘过来:“这世上那么多枉死的冤魂,不是凭几人之力就可以挽救的。这天下的事,就像一个周而复始的轮盘,生死合离,早有定局。”

这句话低沉得不似她的声音,轻轻扣在殿里,留下震人心魄的惊天回响。宋禛毓惊愕地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隐在纱帐后的背影,一动不动,让人想起早已衰朽的白骨。

薛问荆起来的时候宋禛毓还在床边看书,不过是淡淡扫她一眼,旋即翻过下一页去。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窗外的芭蕉树摇曳的影,隐隐可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猝尔即逝。

她撑着床爬起来,双手一哆嗦。两臂经过一觉更酸痛了。

宋禛毓放下书走过来,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下,“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不对。”

“你知道禛毓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她没有回答,宋禛毓也不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娘原本是个舞女,很小的时候被人卖到大周来的。她精通歌舞,女工烹饪无一不精,比大周人更像大周人。”

宋禛毓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声音却无悲无喜,是极力压制后的平静,“她很美,美而单纯,这两样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因这两样被当作货物一样买卖,因这两样被一顶小轿抬进镇南将军府,无怨无悔,毕生乖顺,平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给我爹生个儿子。”

她沉默下来,薛问荆也没有说话,两人隔着一层纱帐相望。良久,宋禛毓轻声道:“人的一生,难道就只能这样吗?”

薛问荆感受到她灼灼的眼神,如同一团火在深灰色的浓雾中热烈地燃烧。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宋禛毓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被藏回了深灰色的平静后。她自嘲地一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不过片刻声音已变得轻快:“送你回来那位应该是宣阳王府上的世子。这个年纪能坐马车在宫里行走的不多,和当今圣上混在一起的除了沛阳王就他一位。世子逮到你偷溜出灵犀宫不仅没有揭发,还亲自用马车送你回来,应是对你有意。”

正在更衣的薛问荆听到最后一句话惊得衣带都系空了,“不是,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宋禛毓一本正经地分析:“虽说你现在身世差了些,不过也不打紧,你长兄是圣上的童年伴读,只是缺些资历,过几年至少够你做个侧妃。当然若是世子对你情根深种,当正妃也说不定。”

“情根深种”四个字把薛问荆的鸡皮疙瘩都弄出来了,她打断宋禛毓,“什么正妃侧妃的,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你们俩不翻墙不相识,还是在皇宫里,传出去也算是段传奇。说不定还能让圣上给你们赐婚……”

薛问荆感觉到她再不做点什么宋禛毓就要凭空编出一个话本子,连忙转移话题:“你刚刚不是想出去吗,去了没?”

宋禛毓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说出去就出去。而且我刚刚想明白了,你说的很有道理,要相信王大人的能力。”

薛问荆:“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不止挤兑了我一个人?”

宋禛毓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杀人不是练箭,一箭射偏了还能再补一箭。凶手一招不得,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她话锋一转,“只是可惜了殷家小姐,听说进女学前和郡主的哥哥定了亲的。”

薛问荆对她的无所不知见怪不怪,麻溜地整理好衣裙。掀开纱帐出来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如果那世子真是你口中那样的多情种,我估摸着和他谱写旷世情缘的也不会是我。”

宋禛毓本以为她不会再提这一出,毕竟这种事情就算闺中密友之间也该是蒙着头红着脸低声说两句就过的,她刚刚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才信口胡诌了几句。

“指不定话本子里的人会是你小宋女郎。”薛问荆神秘地笑笑,“今天那世子殿下在马车里统共就和我说了一句话,问我上回那盒子是哪来的,里面的东西摔碎了没有。我可如实告诉他了,你猜他会不会赔你一个新的?”

宋禛毓一怔,江太贵妃赏给她的是一只玉镯子,经过那么一番劫难早粉身碎骨了,她也没放在心上,想着春假回去找一只相似的糊弄过去就罢了。没想到薛问荆这种时候倒诚实得很,气得皱起眉:“什么赔不赔的?男女私相授受有违礼数,世子必定也知道此理,指不定只是随口一问。”

她低估了薛问荆的脸皮厚度,这姑娘显然比杜灵蓉更需要重新习礼。只见薛问荆理所当然地说:“墙都翻了,还管他什么私相授受。”

……好像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