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袅不知道穆忱什么时候离开的。
待她醒来时,只有客厅吊灯散发的刺眼光芒以及颈子上传来的剧痛在时刻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不是一场梦。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消失,空气如同决堤的河水般涌入她的肺部,促使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到胸腔隐隐作痛,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林一袅几乎是跌跌撞撞的逃回房间的。
把房门反锁好,拿起床上的手机,她这才发现姑姑打来的好些个未接来电,心口顿时有暖流淌过,让她安定下来,恐惧感消散了不少。
她还是有人疼的。
纵然她的这个姑姑,并非她的亲姑姑。
少有人知晓,如今光彩璀璨的林一袅有一个与之不符甚至相悖的身世和童年。
嗜酒成性的父亲,胆小懦弱的母亲,尖酸刻薄的后妈……
每一样,都尽数让她占了。
林一袅扯出一丝苦笑,回忆就像一本写满酸甜苦辣的书。总有你想尘封起来的部分,偶尔翻阅,上面落的灰尘都能呛到你。
其实林家在二十年前算得上H市人尽皆知的世家。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因是三代单传,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便养成了一袭贵公子骄奢淫逸的做派。
一场舞会上结识了她的母亲,不顾家里人反对奉子成婚。
因母亲舞姿动人,她便有了如今的名字。取自“嬛嬛一袅楚宫腰”,如同她的出生一样随意。
遗憾的是,新鲜感过去,父亲本性暴露无遗,他依旧是爱酒如命,甚至时常家暴母亲,好几次险些流产。
母亲不堪其辱,产下林一袅后,就和初恋情人私奔,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父亲则将对母亲的恨变本加厉的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老天垂怜,命硬。
可惜父亲仍不知收敛,自那以后,父亲便没日没夜的待在夜总会,结识了一位陪酒女,不惜以气死自己的父亲为代价明媒正娶入林家。
林一袅时常替爷爷感到不值,何必沽名钓誉搭上自己的性命。
没过多久,林家就因为父亲家财散尽。
奶奶经历这场变故,一蹶不振,没多久也病逝了。
现如今林一袅才发觉,那陪酒女才是闷声发大财,一眼便瞧出她父亲有“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潜质。
想到这里,她嘴角噙了抹讥诮的笑。
转念又想起姑姑,复长叹口气。
当年爷爷奶奶结婚几年膝下无子,索性收养了因为先天心脏病而被父母遗弃的姑姑。
许是善心感动上苍,没多久奶奶就怀上了三代单传的独子。
二老乐呵,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那一根独苗身上,姑姑反而在不受重视的夹缝里奋发图强,一举考入最高学府,邂逅了现在的姑父。
姑姑聪慧温婉,姑父儒雅随和,天作之合。
毕业后,二人白手起家,未曾向林家讨要过一分。
可在林家被父亲败坏的垮台以后,父亲却时常在姑姑的公司门前撒泼要她还钱,来自至亲的刁难和舆论压力几次迫使姑姑险些心脏病发。
直到四年前她出国前夕,父亲还曾在网上大肆指责姑姑是白眼狼。
多好笑啊。
也不知道如今游手好闲的父亲同他的妻女在姑姑的接济下过得如何了。
回忆伤情,林一袅将氤氲在眼角的莹莹泪珠拭去,告诉自己活在当下。
可是当下,仍旧有个头疼的问题等待她解决。
林一袅将樱唇咬的泛白,掂量许久,这才下定决心,拨通了姑姑的电话。
提示音响起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姑姑温软的声音。
“袅袅,怎么才接电话呀?吃过晚饭了吗?周妈下周才从国外回来,也不知道新来的厨师做的吃食合不合你的胃口。对了,我和你姑父今晚临时有个很重要的宴会要参加,怎么也推不掉,所以明天才能见到我的心肝袅袅了。”
姑姑笑的宠溺,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袅袅,怎么不说话呀?现下见到你表哥了吧?和你姑姑我调皮了三年,说什么不记得穆忱,这下承认了?”
林一袅鼻子泛酸,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穆忱那样对她,让她觉得委屈,还是姑姑的一番关切,让她感动。
只是如今姑姑闲拉家常的语气,以及不久前穆忱愠怒的表现让她意识到,也许穆忱,真的是她记忆里缺失的那一块。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
林一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姑姑,我在新宅,这里……”
“你在新宅?哈哈哈哈,穆忱那小子连他妈妈都敢截胡了。”
“姑姑,您这话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姑姑上午就已经遣人去接你回老宅,后来被穆忱打发回来了。”
难怪,乔一帆迟到半小时,想来除了路上堵车,也因为他是穆忱派去的。
“姑姑……”,我当真不记得穆忱了。
话未出口,就听电话那头叮叮咣咣,像是在布置现场。
“袅袅呀,宴会马上开始了,姑姑要去致辞,先不说了哦。”
“好。”
“早点睡,年轻人不要老熬夜。”
挂了电话,林一袅直直的倒在床上,柔软的大床将她包裹起来,熟悉的布置给了她深深地安全感。
她是失忆了吗。
林一袅枕着手臂,仔细思量。
若依照姑姑所说,她与穆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为什么她和他一张合照都没有,甚至通讯录里,都不曾有过他的联系方式,眼下该如何证明他们的关系。
而且见到穆忱后,他的行为也全然不似一个温和的兄长,倒让她联想到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一想到他那般折辱,林一袅更加气恼。
将怀中的抱枕想象成他那张俊俏的容颜,狠狠揍上两拳出气。
又想到抱枕是在怀里,不妥,于是用力抛到了地板上,那里才是那个禽兽的归宿。
转念一想,一码归一码,抱枕是抱枕,他是他,不能一概而论。
又将抱枕捡回来拍打灰尘放回了床上。
反复折腾几次,林一袅累了。
困意袭来,她复又没脸没皮的抱着抱枕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