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餐桌上张叔,张天毓,周晓星,焦瑶聚在一起。
这次聚会是纯属偶然碰见,没有任何预备,焦瑶夹在中间很是不舒服,上次见张叔还是和陈迅,现在物是人非,餐桌前面对两个强敌焦瑶有些尴尬,无名指的小猫戒指被转来转去。周晓星拍拍她的手,相望有些心安。
“天毓,这儿的菠萝蜜特别好吃,来一块儿吧。”
“谢谢。”
焦瑶试探,一来一回,幸好没有发作。
“小焦,你也吃,小毓不吃肉,专门给你点的。”
张叔把新上菜的盘子往焦瑶那里转,他自然是明白人,一边顾着给女儿夹菜。张天毓贴心地在桌子下握了握父亲的手,暗示他不必担心,她自有分寸,不会在这里给谁难堪。
“好久不见瑶姐姐是不是吃胖了点。”
“可不是,天天在办公室坐着重了好几斤,你和之前一样,都不变的,身材还那么好。”
周晓星笑着说,“羡慕不来的,她是吃再多也不胖的。我妈在英国给我邮的巧克力,好几盒呢,都给你。”
张天毓心想,那时候你站在焦瑶那边,现在知道讨好我了。“还是伯母好,你太坏了。”
“哈,我怎么了。”
张叔:“你妈妈在英国还好吧。”
“挺好的,其实和在中国差不多,和她的姐妹们打打麻将,聊聊天,看看书,做做饭。”
“晓星哥哥,圣诞节英国很热闹吧。”
“对啊,忙完今年,明年带你一起去。”
“一言为定。”
“哈哈,一言为定。”
“爸爸,你记下他说的话,省得晓星哥哥明年找借口说忘了,忙啊什么的。”
“晓星,公司都还好吧?”
“好着呢。”
“年末了,忙正常,年轻人多打拼是好事,有什么需要帮忙跟伯父说。”
“好,一定的。”
“晓星哥哥,今年过年来我们家和我们一起过吧。”
“过年一定去拜访你们啊,让你三哥备好酒,练练酒量,别和上次一样还没两盅就趴下了。”
“没事,三哥不行我二哥还在,他是要顶上的,对了,我二哥还想入你一股呢,天天盘算。”
“行,见了面把事都办了。”
来来往往,相谈甚欢,小辈们饭局照顾妥帖,处处周到得体,张叔感叹一声后起之秀丛丛,结束后还念念不忘周晓星。
“小毓,爸爸觉得你晓星哥哥比陈迅好,这孩子谦虚有见地,双商都不差,相貌好,个子大。”
“爸爸,”张天毓不想再听爸爸说下去,“可命运就是让我栽在陈迅手里了呀。”她已经好久不和陈迅联系,可是就是放不下他。
“犟丫头。”
“爸爸,你觉得焦瑶怎么样?”
“挺招人爱的,你是不是还记恨人家呢?”
“哪说的上记恨,只是要是没有她会更好吧。”
0.2
焦瑶躺在后座,面朝靠背,一动不动,今天累了,就由周总掌舵吧。明明这么普通的饭局,心累了。
“晓星,天毓怎么那么好看呢。”如果从她的眼睛里落泪,是掉珍珠吧,越觉得自己平平无奇。
“也没有吧,你们俩是不同风格的漂亮,”
焦瑶翻身看着车顶。
“她平日里更动态、活泼一点,脑子里有数不完的新奇玩意儿,喜欢尝试,百变,她的人生像脆铃一样五颜六色,说话也叮叮铛铛,招人喜欢,”
焦瑶看到后视镜里周晓星嘴角的弧度,他确实陷入了认真的回忆啊。
“对,她发起狠来是带有侵略性的美,是会蔓延的火焰。”淡淡的结尾,“你是更恬静、淡泊一点的美,就女神学霸啊,偶尔才有真正的挑逗开怀。”
“就这样?”寥寥数字,焦瑶很不满意,侧身直视着后视镜里坚毅的眉目。
“你若发狠,是冰山,凌立冰耸的尖峰是隔绝,能隔绝出整整一个天坑。”后视镜里他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焦瑶也皱了眉头。
“她真好。”焦瑶听天由命。
“没什么好羡慕的。”我选择爱的是你,而不是她啊,傻焦瑶。
“你知道吗,她哭都像是天女流泪掉珍珠,而我,和水龙头坏了一样,汹涌还廉价。”
焦瑶,你真是让我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我看你的眼睛更厉害好不好,像水一样,有时候荡起涟漪,有时候山洪暴发,比如你现在柔情脉脉地看着我,在我眼里就是繁星银河一样好看。”
“周晓星。”
周晓星能慢慢感觉到焦瑶的变化,她这块坚冰正在慢慢融化。
0.3
“周总,XX公司刚刚打电话来说不和我们合作了。”
“什么——”年末公司忙上忙下几乎全为了这个案子,已经交涉两个月了,怎么偏偏要在签合同的当口就飞了。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风风火火直闯入周晓星的办公室,秘书手忙脚乱堵住来人,柔柔诺诺地,“李主管先请回吧,周总现在不见人。”
李文和粗大的、震耳欲聋的嗓门马上盖住,“我有急事和周总说,出了事你负责吗?”
小刘不是被他的话,而是被这乡野村夫般的架势震惊。
周晓星猎鹰一般的眼睛盯住李主管,事情发生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且敢在这里撒野。“小刘,你出去关上门。”
李文和请命般三步并做两步跨到悠哉翻看文件夹的周晓星眼前。
“焦瑶,焦瑶把我们公司的底价泄露XX才和我们解约了。”
“焦瑶?”
“财务部,来我们公司一年半了。”一厚沓关于焦瑶的资料递上来。
周晓星翻看资料,个人信息,就职经历,通话记录一应俱全。被标红的一溜是只有焦瑶和赵玉茗知道的他的私人电话,真是可笑至极,周晓星的嘴角鄙夷地抽起。
“通话记录标红的是——”
“怀疑就是对方的连线人,这个电话号码才申请一年多,和焦瑶入司时间恰好吻合。”
“我看你的顶头上司赵玉茗也逃不了干系,这个焦瑶和赵玉茗通话也不少。”
“这,这不会吧,赵经理是您亲自请来的,是老相识了,”
“是吗?”
李文和怎么听出威胁的意味,话锋越来越不对,管他如何,应承着便是,反正自己计不在此,用此事再拖延两日便可大功告成了。
“是,我会去查,您放心交给我吧。”
事情才发生李文和就着急忙慌跑过来,准备这些诬陷的资料至少半天时间。公司这次的损失不算小,前期的准备投入,又两个月的时间忙活上上下下全为了他缝嫁衣,可憎!
“叫赵玉茗进来!”
0.4
“焦瑶!”
“张震?”焦瑶疑惑,他巴不得和我离得远远的,来找我做什么。
张震才从周晓星办公室门口跑过来气喘吁吁,他强制压住颤抖的声音低声说:“公司出问题了,和你有没有关系?”
“怎么,新产品推出有问题?”
“公司和XX公司的签约黄了,李主管在周总办公室说是因为你泄密。”
“怎么会?不是我!”焦瑶被重击一般,怎么好端端好大一盆污水泼到自己身上。
看焦瑶这反应张震是安了心,应该不是她,“周总还怀疑到了赵经理身上,气冲冲的,才叫他去办公室,你也小心。”
“张震,谢谢你。”
“只是认为你不会那样做而已。”
0.5
“事情刚出,李文和就和哈巴狗一样到我跟前摇尾巴,这么明显的蠢,不该是他一人促成,或者该是狗仗人势。”
“放心,我倒要好好看看李文和打什么算盘,会速战速决的。”
“嗯,事情就交给你了。”
“狗子竟敢污蔑我,给你好屎吃。”赵玉茗露出前所未有的阴鸷的眼神。
0.6
焦瑶怀着未知、忐忑又急切的心捱了整整一天,周晓星几乎是立即传唤的赵玉茗,可是之后问都没问过自己。
起初是不想面对,不知道要向他从何说起,如何解释。
心不在焉一个小时之后,紧张地打听到赵玉茗早从办公室出来,等了半天没有叫自己,想过要去解释,还是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万一下一秒他就会叫我了呢,或许他在忙,还来不及问我。
再接着是等来了李文和的传唤。心如死灰,他竟然没有想见我,不想听我任何解释,就叫一个区区的李文和来拷打我吗。触及到他商人的利益了,便认清我的真面目了吗?一个战壕里的友情就这样一点情面也没留。
李文和的审问,“你怎么得到公司的机密文件的?”
焦瑶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公司这次的标价的?是偷的,骗的,还是勾结旁人给的?”
“你告诉周总,他说什么我就是什么,我都认。”焦瑶铁心,就是奸邪之臣能怎么了。
李文和大吃一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清清嗓子,干咳两声,意外的顺利是怎么回事,她脑子里是什么回路,“包括赵玉茗和你真的有勾结?”
焦瑶瞳孔一颤,仿佛才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周晓星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周总已经全权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了,赵玉茗就和你有没有关系吧?”
恍然大悟,这是坑,就算周晓星不信自己,但是他不会不信赵玉茗啊!他是故意这样说让我明晰的,内鬼是谁,周晓星现在要抓真正的内鬼,面前这个不是是谁?
李文和走后,全公司看焦瑶都是异样,和已经认定犯罪嫌疑人,被公开处刑一般,只有自己知道此刻披着公检法外衣的李文和才是坏蛋。
对于这种不公正待遇,焦瑶是愤懑不平,后来是对一种油然的正义的牺牲精神的认同所取代。意识到自己身负的使命,这种壮烈不知名的正义,像黑衫黑裤黑披风的间谍一般,虽然暂时被同胞误会指点,不仅丝毫不影响任务的行进而且还大有裨益,即是知道光明一定会到来,便愈加毅然决然地进行伟大而隐秘的事业,而且这种光荣的使命和光环只她拥有。
0.7
“不是说速战速决吗,怎么还没消息?”
“老大,这才一天,而且越取证越没完了,盘根错节的,感觉不简单,好像有一盘大棋。”少有的赵玉茗紧锁眉头。
两人对视,皆心知肚明这种担忧。
“简单会让你去办?”周晓星也有不详的预感,自己要不要插手盘点盘点。彻夜未眠,查看赵玉茗搜集来的所有资料。
“刘启明卷款逃了,资金链断了。”第二天一早赵玉茗就给他带来这个消息。
别说赵玉茗想不到,自己对他毫无察觉和准备,哪会料想。
刘启明,英国和他并肩四年的老同学。他千想万想,都不会去设想是他会和李文和有沾染,呵,李文和竟然是他的跑上跑下的狗腿,关于他,头发丝的微细设想都未有过啊。
“多少钱?”准备等待最坏的结果。
“四千万。”
公司才好转两年,好好运营,眼看就要盈利了,当头棒喝,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背负了巨额债务。
“对不起,我迟了,要是我早点发现刘启明,”
“哪里怪的上你,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头巨疼,全身瘫软,周晓星双手只剩下挤压太阳穴的力道,烦闷得要死,是焦瑶推开一个小缝挤进门来。
“你出去。”他的嗓音极低,还有控制不住的微微的颤抖。
“没关系,我们一起,重新干。”只只两天没见,他怎么憔悴成这样,认识他快两年从未是这样姿态,心疼,上前一步,想要抱抱这个人。
“出去!”周晓星抓起桌上的东西就往门上砸去。蜷缩弱小的刺猬,恶灵爆发一样。
焦瑶被吓到抖了个大激灵,双腿发软,往门外挪步,牙关紧咬,不让眼泪掉下来。忽而身体受到了强大的拉力,被坚实的怀抱裹住。
“对不起,我,我没有控制好情绪,不,不是对你,对不起??”
搂着她的那么庞大的身躯,却发出垂死的小鸟般的哀求,抽噎。她希望她单薄的身骨可以给他力量,把所有力量都给他。
0.8
凭自己购置的第一辆车子卖了,上个月才还清房贷的房产也变卖了,呵呵,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购置的第一个家电——电视,“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不愧是陪他最久的,很应景嘛,不就是此时本人吗。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跳动的喉结后面,金黄麦色液体不断输入,咣,绿色透明玻璃瓶趔到来人脚边,滚动的酒瓶安静下来。
焦瑶指尖颤动,站在原地,看在地上坐着的他。
“没吃饭吧,买了顺路来的那家炒饭,你爱吃的。”
“不知道你要来,对不起,”她离他远远的站着,“对不起,我没喝醉。”
她颤动的指尖轻轻顶上身后的门。
把饭放到茶几,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周晓星去洗手间用冷水扑脸,白毛巾拭干脸后,掩着喷了几大束清新口气的喷雾。
焦瑶看周围差不多还是原样,他不打算要这些了吗。
“住哪里?”
“玉茗给我找了一个新租的房子,明天就能入住。”周晓星埋头吃饭。
“新租的?”
“嗯。”
他把所有积蓄都用来遣散员工了,哪里还。焦瑶皱起眉。
周晓星放下筷子,“最近我常听人说,现在的周晓星不是以前的周晓星了,可是我真的那么容易定义吗?我不会改变吗?难道我必然阔绰,必然光鲜,成功的、不能失败的是我吗?”
“人的改变才是不变的常态啊。情形变了,表面不再了,你当然要改变,那些轻易肤浅的标签不属于你。你多的是不变的优良品质啊。”
周晓星展开双臂,焦瑶上去给他一个拥抱,陪他席地坐在地上。
“你坚持不住的时候叫叫我,也能靠靠我的肩膀,我的肩膀没有那么窄。还有,想哭的时候就哭,别老想着自己是个神,没有眼泪,至于领袖什么的,不能漏短,可你也记得自己是个人,别老压抑着自己。”我看你这样有点心疼。
周晓星又一次抱住温暖细腻的焦瑶,她此刻像发光一样,暖暖的、亮亮的,是光附在她身上,不是虚无触碰不能,还是实实的,真好,掉下几滴泪来,能被暖干了,待久了容易上瘾。
焦瑶轻拍他的背。
周晓星头歪在焦瑶的肩膀上听她讲话。
“你知道吗,即使陈奕迅被拉下神坛我也还是爱他。我初中的时候吧,有一个八分半左右陈奕迅的唱跳串烧视频,视频最后两秒,话筒放下,声音继续。”
周晓星疑惑的看着焦瑶。
“是,”焦瑶知道周晓星想到的,“我看到这个视频其实是因为一个粉丝,她看了那个视频之后超级气愤,当即脱粉,觉得她爱陈奕迅的几年全都白费了,受到极大欺骗污辱一样。”
“你呢?”
“我,我没资格放弃陈奕迅,我一想到在我身边的声音始终都是他就没办法,陪伴我的,慰藉我的,倾听我的,和我倾听的始终都是他啊,让我怎么否定。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出事的时候一直是他给我力量,凭什么他一有事我要抛弃。”
周晓星的内心彻底被触碰,被融化,最后一句,她是说给我听的。
“后来过了几年,碰到的还是那个串烧舞台,我颤颤巍巍地点开,发现它的音频轨道和图像轨道居然是合上的,严丝合缝。”
“所以其实是视频的问题?”周晓星瞪大了眼睛,因此而脱粉的多惋惜,不,一点儿不惋惜。
“想想,当我孤独,需要陪伴,就看见了他,当我害怕,需要勇气,就看见了他,是不是很有缘分?如果那刻我需要的是坚毅,是激情,我便可能终生不会爱他。”
“就像我此刻需要支持,你就在我身边。”周晓星果然懂她。
焦瑶宛然一笑,“就像我需要自信肯定的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
“再给你一次机会。”周晓星把焦瑶的简历和招聘报纸放在一起给她。
焦瑶脸上更阳光的笑,“是周总直接面试我吗?随时准备着。”
“创业不容易。”
“来我家住吧,我把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以后挣钱给我买一辆车子付房租就好了。”乐天的焦瑶,骨子里的她是坚毅的呀。
周晓星露出许久不见的笑脸,觍过来佯装,“求包养。”
“走开,以后你做饭,明天中午吃肉吧,庆祝新开始!”
“焦瑶,公司财务总监就是你了!”
“好!”
“其实你和高中时候变了很多,表面上边界感了很少,实则边界感更重。”
“啊?”
“不过现在这种边界感没有了。”
那番话她如果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说出来该有多好。相信迟早有一天。
二十五岁的姑娘小伙,怀着新生的热诚,没有负担,互相扶持,只管在大道上奔跑,只看前路,没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