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七步成诗】?罢了,还是对联】吧!
江行舟双手接过周院君递来的一方锦盒,指尖触及那方温润如玉的稷神香】,只觉一缕清冽文气自指间流转。
这进士级文宝,正是射壶魁首的奖品。
同时,教谕又取来一支通体莹白的江州府举人级文笔——此乃写出一篇[出县]诗词的额外嘉奖。
笔管上云纹流转,隐有才气萦绕,一看材质便知非凡品。
以后考上秀才,正可用此笔。
周山长院君亲切又和蔼的挽着江行舟的手,“至于那些木箭.”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射壶分会场内那些散落的柘木箭矢,指节却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支刻有《射壶诗的珍品。
他以战力闻名,道行根基雄厚。
可在诗词文章方面,一向并是不太在行。
否则,当年也不会两度进京赶考,方得金榜题名。
可眼前,这支木箭上的《射壶诗,虽出县之作,却隐隐已有一丝达府气象,实乃难得的首本文宝】。
他心中甚是喜欢。
若能带回去,日夜参悟,必能补益他的诗道。
“咳”
他轻咳一声,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薛太守——方才急急收箭入袖,正是防着这位老对手,横刀夺爱。
不过,他还是要征询一下“原主”江行舟的意见。
“这木箭、射壶乃府学院之物.学生岂敢擅自带走?自然是由院君处置!”
江行舟哭笑不得,拱手作答。
“善!”
周山长顿时扶掌笑道。
与这般灵透的聪明少年说话,心照不宣,当真如饮醇醪,就是痛快。
“行舟贤侄!
当年我与你父亲在府学同窗三载,虽不似薛太守与他八拜为交,却也常作挑灯夜话,堪称神契已久。
往后唤我世叔便是,莫要拘礼,生分!”
周院君神情温厚,伸手慈蔼拍了拍少年肩膀道。
“是,侄儿拜见世叔!”
江行舟连忙再次拱手。
薛崇虎眼角微跳,周院君什么时候也学会厚脸皮了?
竟然惦记上县学童生的诗赋文宝首本】,还以世叔自称,说什么[挑灯夜话,神契已久]!
明明当年的府学高台上,江晏一袭青衫,与诸位教谕,挑灯夜谈文道。
谈笑间便诠释《春秋微义,惊得满座师生击节称叹。
而台下身为秀才的周山长,却如渴饮琼浆般,仰首凝望,连衣襟沾了夜露都浑然不觉。
不过,时至如今,周山长却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晋位府学院君,在江州府的光芒越发耀目。
薛太守心头暗暗懊悔,刚才未能抢先一步取下这支柘木箭。
“世叔.贤侄?”
四下的众多童生、秀才们闻言,眼中霎时腾起一片艳羡之火,喉间酸涩如含未熟青梅。
薛太守跟江父乃是八拜结义,待江行舟如子侄,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位执掌江州府学院文脉的周院君!
竟也对江行舟以“行舟贤侄”相称?
这分明是族中长辈唤自家麒麟儿的亲昵!
他们这些县学府学寻常学子,何曾得过院君大人如此亲近的温言?
众童生们当下个个攥紧心口,只觉方才江行舟射中的柘木箭,此刻都成了扎心的刺,扎的心头千疮百孔。
周院君青袍缓带,与薛太守、裴老夫子等诸位翰林、进士、举人在前。
江行舟、沈织云等童生案首学子紧随其后,衣袂间尽是少年意气。
一行数十位文人雅士在谷雨文会场内闲逛,与众学子同享盛会之乐。
行至七步成诗】分会场处,但见人头攒动如浪涌。
这个分会场的规则也很简单,
由教谕当众从竹筒内,抽取一张命题纸签,
然后参与本场的童生们,便开始往前走,走完七步,便需在身前案桌的宣纸,当场写下一首诗。
先写完,且品级最高者,获胜。
此处聚集的童生众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众童生们皆想在这七步成诗】分场一展才华,争夺魁首之位,竞争极为激烈。
“行舟!
你既夺得射壶分场的魁首,可要在这七步成诗分场】再试锋芒?
你们几位,可愿同场竞技?”
周院君目光含笑,复又环视众人,朝沈织云、赵子禄等五位童生案首,问道。
“院君,使不得!使不得!”
五位童生案首闻言色变,连连摆手推辞。
其中赵子禄更是急得后退半步,脸色煞白,道:“院君大人明鉴,江兄的诗词造诣,我等望尘莫及!”
“江兄七步成诗,我等怕是七十步也难成句。这般献丑之事,还是免了!”
七步成诗?
刚才江行舟在射壶分会场,写那篇《射壶诗,哪里需要七步?
原地不动,一步未走,这一首出县诗就出炉了。
若真要比试,岂非自取其辱?
他们这不是等于当众献丑吗!
“罢了!今日谷雨文会盛事,这七步成诗】分会场魁首的机缘,还是留给予其他同窗吧。”
江行舟想了想,轻拂衣袖,也是摇头婉拒。
今日谷雨文会,
他看中的奖品,只有这一方进士稷神香】。
此外,
参加谷雨文会,另外一个目的是看看,能否发现主考官院君大人,对府试考题的暗示——
每一届的谷雨诗会,主考官都会给出少许的暗示,方便童生们去押题!
至于能否发现暗示,并且押中府试考题。
那就是童生们个人观察的本事了。
如果能提前察觉,便可提前足足两月“备考”,精心的准备之下,无疑能占先机。
这才是谷雨文会,真正的用处。
许多跟随周院君身后的童生五甲,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院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
譬如,只见周院君与薛太守的几句闲谈。
他们话中提及,谷雨文会中悬挂的一幅《春耕图,档次极佳。画中农夫扶犁,远处山色如黛,题诗处墨迹尚新。
有没有可能,
府试考题之一,会考春耕】?
要知道,上一届院试,便曾以秋收】为题!
今岁府试若循此例,极可能落在“农事”之上。
再细看周院君今日所着青袍,腰间玉带竟雕着几束稻穗纹样,与院君大人拿出来的那方稷神香】隐隐呼应!
这更加增加了,府试题目,可能考“农事——春耕”的概率。
这让不少敏锐的童生也似有所觉,频频打量那幅《春耕图。
沈织云折扇轻摇,心中在扇面遮掩下,悄悄记下周院君每一句提及“农桑”的言辞。
这场无声的押题之局,这可比七步成诗】更需费心思.好在,离府试的时间还充裕,足够慢慢去琢磨。
江行舟并无参加七步成诗】的想法。
夺得谷雨文会的魁首——好处是可获得一个酌情秀才的保底,这是众童生无比渴求。
若是他愿意,大可连夺数场魁首,将这个保底秀才名额收入囊中。
但这并无意义!
他已经是童生案首,有一个酌情秀才作为保底。
每三年一场的府试,二千名童生仅仅录取一百名秀才,这简直是一场噩梦般的惨烈角逐。
哪怕是酌情秀才,也是无数童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自然没必要把谷雨文会各个分场的魁首,都给抢走,不给其它童生一口汤喝。
在七步成诗】分会场的众多童生们,见江行舟摇头拒绝。
原本攥紧衣袖的童生,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甚至有人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在江行舟面前,他怕是连提笔写诗的勇气都没有!
江行舟若是下场,这七步成诗的魁首,定然是要被他给夺走。
他们拿下谷雨文魁的希望,又破灭一分!
周院君回头看五位童生案首,
那五人神色各异——有的低头盯着鞋尖,有的假装整理衣袖,还有的干脆转身去端详旁边会场内摊贩们摆摊的字画,就是没人敢与周院君对视。
他们已经被江行舟的诗打击的毫无信心,不敢参与七步成诗】。
“罢了,那我等便随意逛逛吧!”
周院君微微颔首,也不强人所难,只负手缓步而行。
转过几处回廊,一行人便来到谷雨文会的对联分会场】。只见竹竿上悬挂着各式楹联,墨香犹新。
周院君驻足观赏片刻,忽而转身问道:“尔等对对联之道,可曾研习?”
“回大人,学生略略有涉猎!”
沈织云迟疑了一下,拱手道。
学自然是学过。
私塾蒙生读的《声律启蒙,就是极为押韵的对联——只是,非常简单而已。
对联戏,技巧最难的是五钟——拆字联、谐音双关联、叠字联、回文联、顶针联。
拆字联的离合之法,谐音双关的语带玄机,就够人琢磨半日。更遑论那些叠字回环、顶针续麻的绝妙对子绝对是烧脑。
他不敢肯定,江行舟在对联方面,有没有深入的研究。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侧面无表情,微微凝眉的江行舟。
“.”
众童生案首们看到江行舟这副蹙眉为难的表情,心头不由咯噔,彼此相视一眼,原本黯淡的目光中忽又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江行舟已在诗词文章、文道奥义、射壶之艺上将他们尽数碾压,难道连对联一道也厉害?
或许,他不擅长呢?
要不,硬着头皮该试一试?
博个万一!
万一赌中了?!
江行舟不擅长此道他们在院君大人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若是江行舟不擅长对联,他们却因心中畏惧,而失去这个压制江行舟的机会.那可太冤了。
众案首心念电转,犹豫、不甘、侥幸交织。
心中浮起一丝赌徒般的执念,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盯着江行舟——既盼他失手,又惧他再胜一场。
赌了!
赵子禄终是咬牙一横,霍然朝周院君深深一揖,朗声道:“大人,学生斗胆,愿与六位案首同场竞对,以联分高下!”
就算屡败屡挫,他也要和江行舟,分一个高下!
“唉——”
江行舟眉峰微蹙,终是轻叹一声。
他本不愿出手。
可若此刻退避,其余五位童生案首必定欣喜若狂,咄咄逼人,顺势相逼,届时满场目光皆会落在他身上——以为他惧了!
被他们几个案首踩在脚下,当他们扬名的垫脚石,那可不行!
“院君大人,我等皆愿一试!”
沈织云、林海洲等人相视一眼,见江行舟叹气,他们反而心中越发笃定。
果然!
对联一道,或许正是他的软肋!
对联会场内,原本正在对对联的数百位童生们纷纷散开,露出一片场地,共六位童生案首竞技对决。
“好!
那我们就出五道对联——拆字、数字、叠字、回文、顶针,各一道。
进行抢答!
答中对联最多之人,为本[对联分场]的魁首!”
周院君微微颔首,从对联会场的竹筒中抽出一支签,展卷一看,竟是道颇费思量的回文联。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念出上联:“[雾锁山头山锁雾]。”
此联一出,满场寂静。
回文联之难,在于正读倒读,对仗工整,
不仅字序要如镜中倒影般严丝合缝,
更要意境浑然一体,仿若山水画卷正反皆可赏玩。
这道,上联七字意境极佳——重峦叠嶂间云雾缭绕,山与雾纠缠难分,竟不知是山锁住了雾,还是雾锁住了山。
“[天连水尾水连天]!”
沈织云几乎毫不迟疑,立刻朗声应和。
在场众人哗然。
周院君眼中精光一闪,拍案赞道:“妙!”
此对不仅字字回环,更难得的是——
上联雾锁青山,下联天接碧水,一头一尾,一纵一横间,竟将天地山水尽数勾连!
抢答得漂亮!
“沈案首当真才思如电,不愧是暨阳童生案首,瞬息抢答,意境丝毫不下上联!!”
“此对意境开阔,与上联堪称珠联璧合!”
场中顿时喝彩如雷。
赵子禄、周文渊、杜清音等童生案首大吃一惊,眸中露出震惊。
没想到,这暨阳案首沈织云竟然这般厉害,瞬间抢了第一道对联,风头一下被他夺走。
沈织云一笑,从容:“承让!”
“倒是有些本事。”
裴惊嶷老夫子捋须一笑,眼中精芒闪动,忽然抬手道:“那老夫便来出一道数字联——”
他声如洪钟,一字一顿地念出上联:“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
话音落下,满场骤然一静。
众童生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
这数字对联,暗藏何意?
有人低声喃喃:“甲.六十岁?重开再加六十?”
旁边同伴急得抓耳挠腮:“三七.莫不是二十一?这加起来.是一百四十一?”
这对联倒是被迅速拆解开了。
可问题是,怎么用对联,接上去?
场中窃窃私语渐起,却无人敢贸然应答。
“甲重开,三七岁月.这是一百四十一!怎么拆解?”
沈织云低声喃喃,眉头微蹙。
算学本非他所长,此刻竟被这数字迷局困住。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
江行舟笑了笑,朗声道:“古稀双庆,内多一个春秋!”
话音方落,满座再次哗然!
“好!”
众人不由的拍案叫绝,“甲对古稀!古稀七十,双庆便是一百四十,多一个春秋,恰成对仗!绝了!”
两道对联,电光火石间,江行舟和沈织云二人各显锋芒,已经抢到了前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