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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朕与将军解战袍 > 第68章

面对殷祝一行人的来势汹汹,那老板强笑道:“既然两位是朋友,那就好说了。那位军爷在我们这儿替自家夫人买了些胭脂水粉,还点名要给新嫁女儿的,钱货两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钱货两清?这就是你欺负他不懂行价,胡乱高价坑他的理由?”殷祝冷笑一声。

“买个胭脂水粉要几十两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卖的是天上的金粉呢!”

“不是,可是那位军爷还买了燃香啊,”那老板赶紧解释,“那东西咱这小店里只此一样,价格自然不比普通胭脂水粉,买之前我也告诉他了,但他非要买了给人送礼,我有什么办法?”

送礼?

殷祝刚疑惑他干爹去参加一个小商贩的婚礼,怎么会送这么贵重又不实用的东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顿时了然。

苏成德余光注意到殷祝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不禁感叹这奸商还是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否则今日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殷祝侧头问他:“咱家最贵的燃香多少钱?”

“回公子,约莫十五两银子。”

苏成德欠身回答道。

皇宫中用的顶级名贵香料自然不止这个价钱,有些甚至都是前朝留下的绝版名香,价格不可估量。

但十五两银子,已经足够平民三口之家三年的家用了,在这条街上的店铺,哪怕外表看上去再贵,这个价格也足以被称之为昂贵。

那老板一听,就知道来了个懂行的,汗哗啦啦地流了满身,再看看殷祝带来的人,知道胳膊肯定拧不过大腿,只好自认倒霉。

他试探着问道:“那……我退您十两银子?”

殷祝盯着他,不说话。

“二、二十两,行了吧!”

殷祝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那老板一闭眼:“三十两!”

“行,给钱吧。”殷祝一口答应下来,听得旁边苏成德都忍不住想笑——陛下哪里是缺这三十两银子?明明就是不爽这奸商坑蒙拐骗,还骗到了宗大人头上,故意要给他一个教训呢。

老板还不知道自己命大逃过一劫,一想到到手的三十两银子就要飞走,他彻底颓丧了——这样算下来,自己压根儿没赚啊!只能说勉强覆盖了成本。

这人当真一点儿油头也不给他,唉!早知道之前宰肥羊的时候就不那么狠了,总比现在强。

老板不情不愿地给了钱,一天的好心情就此荡然无存。

但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奸商老板倒霉了,殷祝却心情大好,驱车赶往他干爹所在位置时,坐在外面的苏成德还时不时能听到车厢里的哼唱声。

他仔细侧耳倾听,发现陛下似乎唱的是最近在新都风靡一时的《定晖城,还专门挑的是夸宗策足智多谋、英武善战的唱段。

苏成德摇了摇头,心想要是写这戏的人知道他们的宗将军前不久刚被胭脂铺的老板坑了几十两银子,还傻傻不知道还价,不知道会不会有种形象崩塌的感觉。

殷祝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

绝对不会!

他此生唯一一次对他干爹产生了幻灭的想法,就是在知道宗策喜欢自己的那个晚上,他干爹的那一声“陛下”的呼唤,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十枚核弹爆炸。

虽然没过多久,他就默默地把自己由里到外塑造了一遍,重新在心中建立起了他干爹光辉高大的形象。

——所以说,塌房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还有多久才到?”

星垂平野,殷祝掀起车帘,望着远处亮起点点灯火的村落询问道。

“快了,陛下,”正在前面驱车的应涣回答道,“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殷祝点了点头,又蹙眉道:“朕这次过去,虽然是微服私访,但总不好空着手上门,你们身上可有带什么能当做贺礼的东西?”

“这……”

苏成德和应涣俱是一脸为难,因为出来得急,谁也没想到这一茬,原本在胭脂铺前也能买点,但陛下显然不可能去照顾那奸商的生意,街上别的铺子也大多都关门了。

最后两人摸遍全身,也只拿出了一块别在腰间的环佩、和苏成德的那枚翡翠玉扳指。

殷祝看着那在月光下都通透碧绿的翡翠,和凑起来足足有巴掌大的宝石珠玉环佩,面无表情道:“……你们这东西,朕敢送,人家敢收吗?平头百姓收了这种宝贝,怕不是将来还要惹上祸事。”

两人讪讪一笑,都道陛下说得是。

最后是殷祝从应涣的环佩上拆下了一枚最小的珊瑚珠子,小拇指盖大小,只配用来当流苏装饰的那种,又绞下一段丝线穿过珠子,打了个绳结做成项链,这才觉得像样了些。

应涣偏头看了看,忍不住道:“陛下怎会想得如此周全?臣若不是家父乃北归人出身,恐怕也不懂财重为祸的道理。”

殷祝心道你家若是也破产一回,你肯定也清楚了。

他年少时,家中资金链断裂,爸妈不得不把他从顶尖的贵族学校转到普通公立,这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上学在哪儿不是上?

然而有钱人的圈子也就那么大,家里公司破产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在转学前的那段时间,那些同校的孩子们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找他茬,趁着游泳课的时候,在他的限量版球鞋上乱涂乱画,故意扔掉他的刻字钢笔等等。

老师明明知道这些,但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这些孩子背后的家长,也都是当地有钱有势的那一批人。

殷祝对这些事情的记忆并不算深刻,因为后来他妈知道这些事后,立刻带着他办了转学手续,后面几个月他都是在家自学的。

即使后来长大了想起这些事,他也只是有些感慨:

明明自己从前和这些同学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他们的家长,还会在开家长会时,特意带着自家的孩子凑到自己爸妈面前攀谈。

甚至为了捧他,不惜拉踩他们自己的孩子,目的只为了加个联系方式。

得意时的逢迎吹捧是真心的,失势时的落井下石,也是真心的。

正因此,他在比任何人都明白,像他干爹那样无论是身处高位还是低谷,都始终不矜不盈,立身守正的人究竟有多可贵。

即使是最后致他于死地的柳显和魏邱,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和宗策对立的。

魏邱曾几度派人去宗府送上重金贺礼,试图拉拢他干爹;柳显更是曾当面夸赞过他干爹“言信行直,可为平生至交”,都说身边人的夸赞未免有些一叶障目,但一个人若是能做到连死敌都认可他的为人,那才是极致的本事。

他老爹喜欢读史,连带着也叫他学这些,殷祝觉得自己没有成长为那种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富二代,大概也和他干爹有很大关系。

……虽然他最后成为了一个喜欢求神拜佛、还动不动就掷圣杯问他干爹这次期末会不会挂科的富二代,不过,咳,总比违法乱纪要强吧。

殷祝在苏成德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听到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升腾的硝烟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将黑夜烘烤成喜庆的红艳,他来得正巧,新娘被家中兄长刚刚背到场中,一群身穿布衣的乡亲们在火光中笑着叫好,摇晃的盖头之下,隐约可见新娘那一抹羞涩又激动的笑意。

新郎赵大正站在前方等她,他也穿上了一身新衣,虽然看上去裁得有些大了,并不十分合身,但因为特意梳了头发,腰板挺得笔直,也显得十分精神。

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忐忑和掩盖不住的灿烂笑容,双眼自打新娘到后,就再没移开过。

苏成德悄悄在旁边抹眼泪,殷祝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哭什么?羡慕了?”

“不是,奴才是无根之人,知晓这辈子没有成家的机会,能进宫伺候陛下、得陛下器重,已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苏成德望着远处拜天地的新婚小夫妻,喃喃道:“奴才只是想起了早年间家中去世的小弟。”

“那年奴才老家干旱,买不起粮,小弟出去替人卖苦力,在江畔拉纤,谁知却不慎跌落悬崖,溺死了……”

他叹道:“若是小弟能活到奴才进宫,怎么着,也能拿着那笔净身钱娶个媳妇,过上安生日子。”

殷祝收回视线,半晌,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现在百姓的生活,比起从前如何?朕要听实话,你大胆讲。”

苏成德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奴才久居深宫,不敢妄言,但从宫中去民间采买的粮价菜价来看,是比数年前,稍稍贵了那么一些的。”

“贵了多少?”

“不到一倍。”苏成德回答,“但粮价并未高涨,陛下之前杀鸡儆猴的那一波,确有成效。”

殷祝点了点头,通货膨胀是不可避免的,战时基础物价能维持在这个水平,还算能够接受。

而且从这些乡亲们的状态就能看出来,虽然不少人衣服上仍打着补丁,但不少人都能抽得起旱烟、女眷们头上也都戴着半新不旧的头花或是红绳,稍微家境殷实一些的,还能戴上两个金耳环。

“陛——您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殷祝瞬间从沉思中回神,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嘴角已经拉升起了笑容:“来找你,怎么,不欢迎吗?我可是也给主家带了贺礼呢。”

“怎么会。”宗策低声道。

殷祝伸手拂去他肩头落下的鞭炮尘屑,把那枚珊瑚项链交给了他,“替我去送给他们吧,就说我是你的同乡,别说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