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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朕与将军解战袍 > 第63章

宋千帆虽说作为王家赘婿,勉强也算世家的一员,但他出身贫贱,显然并不清楚世家真正的能量。

像是怕他不当真,王夫人又把他拉回房中,关起门来,仔仔细细地给他讲了些这些大家族之中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史。

从某位家主公然和前朝太后扒灰的旧事,到大夏开国皇帝不得不捏着鼻子宠幸某位世家貌丑的女儿、还曾生下一个双头畸胎的宫廷秘闻,以及先帝刚登基那会儿,宫中那场没来由的大火等等。

宋千帆越听脸色越差。

他相信自家夫人不会骗他,但像是这种,跟趴在皇帝床底下一样细数的宫中隐秘,即使他夫人是王家嫡女,知道这么多这么详细,未免也太令人胆寒了!

这意味着世家对皇室的渗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他从前所了解的,仅仅只是这些数百年家族的冰山一角。

他们存在的时间甚至可能比大夏都长,每逢改朝换代,都是他们吞并农民土地、壮大家族实力的最好时机。

宋千帆想,怪不得他曾在某次赴宴时,听闻一位世家嫡系在酒后跟他吹嘘,说别看他们家在新都比不了王唐,但私库里的财宝,那可不一定比皇宫少呢。

从前宋千帆只当这小子是在吹牛,但经过这半年来各种战略物资调度的处处碰壁、还有各地仓库接二连三的莫名失火,他觉得,这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怕不是当初屹国进攻旧都前,这些大家族就已经听到了风声,甚至比皇室更早一步,提前把家中贵重财宝全部转移了吧?

再更深入地想一想,旧都沦陷前,朝中丞相正奉皇命清查隐田隐户,结果没查半年,屹国大军便势如破竹一路攻入国度,把皇帝赶到了南方来,丞相本人更是因愧自尽。

国都要灭了,彻查隐田隐户一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难不成,这些世家为了维护自身屹立不倒,竟真的把山河十四郡数万万百姓的性命,当做随意可弃的棋子吗?

酷暑夏日,宋千帆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想起某一日午后,陛下把他叫到御书房内,说是要与他手谈一句,但下的却是一种叫做“五子棋”的棋法。

五子棋的规则很简单,他很快便能轻易上手,然而仍旧输给了陛下不少次。

宋千帆以为,是自己还没吃透规则。

陛下却告诉他,是他太心急了。

“你看,”殷祝敲了敲棋盘上黑白子纠缠的地方,“你总是想,怎么才能下到五子,所以每次才凑成棋型,就开始进攻。这种下法在聪明人面前,就显得很傻。”

他说着,在边缘处落下一子。

“有个词,叫温水煮青蛙,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他说,“五子棋规则简单,人人都会,但和聪明人下,就不能把自己的目的太明显地表露出来。”

“——你且看这一步。”

宋千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陛下虽然一直在堵他的棋子,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竟已不知不觉在角落里凑成型了。

他刚要弃子认输,又见陛下冲他摇了摇头。

“和聪明人下棋,到了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步,往往他们并不会像你一样,按照常理出牌,”他说,“越是拥有越多的人,越怕输,这和聪明与否无关,只是单纯的赌徒心理。”

“这种时候,你就得牢牢按住你的棋盘,盯住他们可能会掀桌子的手,然后……”

啪嗒。

一声落子的清脆声响。

殷祝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在黄昏的氤氲香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记住,这样,才算真正赢了。”

“夫君?”

王夫人的声音唤回了宋千帆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他看着自家夫人,忽然由衷感叹道:“夫人,我突然发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夫君为何突然有此感悟?”王夫人疑惑。

“我说的是丈人,在识人这方面,丈人眼力实在了得。”

宋千帆想起前几年王存对陛下、对朝廷那不屑一顾的模样,再到如今被唐颂当面骂作“内阁几案”也依旧八风不动,坚持装聋作哑的定力,觉得自己从前还是太不了解丈人了。

“父亲的确会观面识人,”王夫人微微一笑,“当初他第一次见你,便是在榜下捉婿之时,回来就跟我说,女儿,你将来有福了,为父帮你挑了一位良人,相貌才华都是上佳。”

宋千帆咳嗽一声,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丈人过誉了,”他谦虚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小婿资质平平,能有今日,全靠丈人提携……”

王夫人温柔地帮他整了整衣襟:“他还说你面相一看就不是能少年得志的,待到中年发家,正好咱们孩子也大了,夫君若是有贰心,估计也早就相看两厌,正好随他去了。”

宋千帆:“…………”

丈人,您这也太不厚道了!

另一边,宗策回宗府和宗略小坐了片刻,在弄清楚搬家是殷祝教唆后,宗策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

宗略:“哥你不生气吗?”

“你也大了,有些事情,自己决定就好。”宗策说,“陛下说得没错,我不常待在新都,父亲留下的这处旧宅子距离工坊位置太远,也不适宜待客。这笔钱从咱俩的月俸里扣,你再多招几个护院,有些钱不能省。”

宗略听他这意思,察觉到不对,皱眉问道:“哥,可是要出什么事了?”

“暂时不会,但将来就说不准了。”

宗策把视线投向天边的落日,暗淡的天幕犹如巨兽张开大嘴,将其缓缓吞噬,“随着战争全面开启,各路人马登台唱戏,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

“你要保护好自己,阿略,”他转过头来,对宗略郑重其事地说道,“父亲去世前,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知道你要强,也一直想着卢及能回来,但这已经不可能了。先不说你的腿,北屹军队里出现神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宗略放在双膝上的手攥紧,低头不语。

宗策轻轻叹了一口气。

“北屹从前是没有工坊的,想要造出神机,没有个几年的时间不可能办到,”他的声音低沉,“算算看,恐怕卢及刚到北屹不久,就已经把图纸献给了他们。”

“就算是这样,你也依然相信他没有背叛吗?”

宗略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一定有什么苦衷,”他喃喃道,“哥,你是知道他人品的,他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正是因为他重感情,所以才会为了妹妹背叛!”

宗策厉声道:“他有多看重妹妹,你我都很清楚,北屹那些人把他妹妹的手指砍下来随着信一起寄给他,那段时日他有多崩溃,你难道不知道吗?父亲劝他放下,他做不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背叛,多少大夏人因他而死,他也没有回头,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阿略,不要再沉浸于过去了,卢及的确有苦衷,我同情他,但不代表我能代替那些死去之人原谅他。你既然已经加入了陛下的计划,那就意味着你们已经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宗策冷声道:“对敌人心存怜悯,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宗略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我知道了,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先不谈这些,好吗?”

见宗策不答,他又央求道:“放心吧哥,今后我不会再给他写信了,这么多年,我也的确死心了。哥,你放心,我没有透露过半点关于陛下、关于大夏的机密,孰轻孰重,我还是知晓的。”

“阿略,”宗策看着他,轻声说道,“陛下若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独活。”

宗略身子一震,看着他的眼神从惊诧,慢慢演变成一种带着淡淡悲凉和怅然的复杂情绪。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宗略闭了闭眼睛,“哥,这条路不好走。我们兄弟两个,看来都是不听劝的人。”

“我与阿略你的境遇不同,”宗策淡淡道,“更何况,再不好走,我也已经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一枚漆黑匣子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一枚能调动千人禁军的符令,飞鸟坊事关重大,陛下说了,绝不能再出现类似于当年的意外,你应该明白其中利害。”

“好。”

宗略按了一下扶手,将匣子收进轮椅下方弹出的暗格里。

宗策的视线在那扶手上掠过,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准备离去。

正待出门之际,身后传来宗略的声音。

“哥,替我向陛下问好。”他温声说,“就说,下次殷兄再来府上,必定扫榻相迎。”

宗策背对着他,无声地勾了一下唇。

“知道了。”

想到宫中那人,他只觉得胸膛中万千情愫化为绕指柔,任再多的阴谋诡计、人心险恶也无法消磨半分。

宗策压下心中迫切想要相见的冲动,向前跨出一步,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月光洒落皇城,万家灯火连成星海。

一辆马车从街道的尽头驶出,滚滚车轮碾过青石砖路。

前世在父母离世后,宗策从未觉得这座辉煌都城令他有过归属感,唯一能让他稍感慰藉的,便是战后回到宗府、与弟弟团聚的短暂时光。

但如今,他归心似箭,明明才刚分别不到几个时辰,却只想着再早一刻与那人相见。

宗策脊背挺直地坐在马车内,深沉目光穿透黑夜。

直到那座灯火通明的宫城出现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