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份卡,上面印着的数字令她头晕目眩。
怎么会呢?
她如何能和书中的女主同一天生辰呢?
是巧合吗?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发软,一失力,便跌坐在圣台下方。
沈曼云捧着全身上下唯一属于自己的这枚身份卡,仰头看向建木顶端的那只眼睛。
她眸中有泪水淌下来。
建木的眼睛眨了眨,话语声从圣台上的面具处传来。
“连霏将灵息时代的所有神力封印于此,你来,是有什么愿望,对吗?”
沈曼云喃喃开口:“我不知道,我……我想救一个人。”
“他叫燕飞光。”沈曼云轻声开口。
“我要怎么才能救他?”她问。
一道很轻的笑声传来。
“杀死他的人是普天之下的最强者,是开创时代、世代称颂的王者,你要如何从她手底下救人?”
沈曼云知道建木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连霏。
她低头,盯着身份卡上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蓝衬衫,这是拍照时才临时披上去的衣服,照相馆借她的。
沈曼云继续说:“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很想。”
“如果没有遇见他,让我认识到,原来我也会有属于我自己的愿望……那我就还是工厂里的机器
,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沈曼云有些语无伦次:“有人说来这里能找到答案,建木,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没有很多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但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支付报酬,当然……你可能并不需要我身上的东西。
“如果你拒绝,那……那就打扰了。”沈曼云说。
她来这里就不抱着能成功的希望,说完这些话后,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与那只巨大的眼睛对视着。
“多纯粹的一双眼。”这只眼睛说。
“请你再思考一下我的问题,在当时那个情景,究竟有谁能救他?”
“藏在他身体里的邪魔是唯一有力量能与她抗衡的存在,真可惜,连他也想要他的命。”
“他是多烂贱的一条命,死前无人能帮助他,死后也无人记住他。”
沈曼云听到这些冷漠的话语,她开了口:“请不要这样说他。”
“对不起……”沈曼云站起身来,她打算离开了,“如果真的不行,那我就先走了。”
眼睛与面具还在说话:“沈曼云,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
“只有她掌握了选择权。”这混沌的女声再度响起。
这个答案仿佛惊雷般炸响在沈曼云的心头。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攫住了脖颈,令她无法呼吸。
是,是,是——答案如此显而易见。
它是房间里的大象,明晃晃地存在着,但所有人都选择无视它。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他,只有“女主”才是世界的中心。
“对不起……我……”沈曼云回身,她盯着圣台上的面具,大口喘着气。
她脆弱得仿佛马上就要碎裂在地,可她偏偏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让自己的身子软下去。
“女主不需要说对不起。”面具说,“主角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对不起……”沈曼云继续说,她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于是马上闭嘴。
眼睛与面具悠悠叹息。
“要救他,你要成为女主。”
“女主就是女主,它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当你强大到能担起这个称谓时,你就是女主。”
沈曼云叹气:“可我……什么也不会。”
“我只会缝纫。”她摊开自己有薄茧的手,长期工作的印记无比深刻,她从十五岁就开始工作了。
“你灵窍有失,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你的基因组里天生就被剔除了创造与反抗的能力。”
“没有人生来就是乖顺的绵羊,但昆仑之匣中的这些人是,但是,你看……这就是人啊,即便天生的基因在封锁他们的天性,但那复杂的感情在岁月的洗礼下,还是发出了它的悲鸣。”
沈曼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歪着头盯着圣台中央的面具,安静倾听着。
“过来。”眼睛与面具说。
沈曼云听话往前走了半步。
“你当真为了救他,愿意付出除生命外的任何代价?”
沈曼云点头,她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可她知道燕飞光是为了保护无妄城和她才死在连霏手下的。
她说:“我愿意。”
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从天际落下,伴随着一道悠长的叹息,它沐浴过沈曼云的身体。
在这一瞬间,沈曼云闭眼又睁眼,她感觉眼前的世界清晰了很多。
当她心底有一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紧随其后,她能瞬间想象出与之相关的许多意象。
这种感觉很奇妙。
如果说,以前她的内心世界就是一座小房子,现在她的想象能让内心世界变得无边无际,拥有万千可能。
你看,人类的思考就是如此神奇,她很快就学会了用从未见过的场景来进行比喻。
沈曼云抬起眼,她喃喃自语:“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眼睛流露出怜悯:“真可怜。”
“只是拥有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就让你如此惊喜了吗?”
沈曼云真诚对她说:“谢谢你。”
建木顶端的眼与她对视许久,那深邃无垠的眼眸仿佛藏纳着万千星空。
或许,有一颗渺小的星辰正感觉到悲伤。
但这也只是她丰盈世界里的沧海一粟罢了,这点悲伤与惆怅不值一提。
“打开灵窍,你还可以离开。”眼睛说。
“你有无数次放弃的机会,每一次到绝望的时候我希望你记得,你随时可以退出,你永远有退路。”
“你可以离开这里,去找那朵花,去找你的旧朋友,回你最熟悉的地方。”
建木里的眼睛宽容得不可思议,但沈曼云的目标坚定。
她问:“下一步呢?我该做什么?”
“你该戴上你眼前的面具了,我亲爱的姑娘,她本该属于你。”
眼睛的声音蛊惑着沈曼云往前走,她摸到了圣台上的面具。
面具的触感温润,有着与她体温相似的温度,并不冰冷锐利。
沈曼云低头看着面具上泛起的光,她不惧怕它,只一低头,将它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它覆盖着自己面庞,反而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大部分表情隐藏在面具下了,就算她偷偷地哭一下,也没有人发现。
眼睛笑:“你在想,现在你偷偷哭一下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脆弱吗?”
沈曼云一慌,她往后退了两步,想逃开眼睛的审视。
“眼睛可以反映很多情绪,姑娘。”
“别人总是能从你的眼睛中轻易看透你的想法,是他们有特殊能力吗?是你太赤诚坦白,一颗心的屏障就像一张透光的纸张,随意一瞧就看透了。”
“所以你才躲着他们的目光,你怕他们发现你的小小心思,你连爱恋都觉得羞耻。”
眼睛的话语将沈曼云那一层寡淡得可以一眼望尽的内心完全剖开,沈曼云不得不低下头去。
但当她低头的时候,脸上的面具变得冰冷些许,它并未给予疼痛来警告沈曼云。
沈曼云知道,自己不能低头,女主怎么会向他人低头呢?
她勉强抬起脑袋,直视着建木顶端的眼睛。
“很好,你学会了第一课。”眼睛说。
“你将成为女主,请你努力活下去。”建木内部淡紫色的光芒将沈曼云托了起来。
“为了避免世界线出现偏移,你会逐渐忘记来时的一切。”眼睛缓缓说道。
沈曼云一惊,她说:“我要忘了燕飞光和他们吗?”
“不……”她轻声说。
“我给予你记录的能力,建木内部备有纸笔,你可以将你不想忘记的东西写在纸上。”
“但是,我亲爱的姑娘,请你记住——”
“在无妄城之外的世界并不安全,它充斥着欺骗与杀戮,灵息时代不是无妄城那个理想乡。”
“你会死。”
“死了也没关系,毕竟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拥有拯救燕飞光的能力。”
“如果遭逢意外,你在灵息时代死去,你会回到建木重塑灵魂与肉体。”
“作为代价,请你听好,你每失败一次,你所记录的记忆就会少一个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都忘记了呢?”沈曼云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我承诺不会让你忘记你的目标,就算你都忘记了,在关键的时刻,你会想起你来这里的目的。”
“保证?”
“姑娘,我怎么会骗你呢?”
这条件算不上苛刻,甚至算得上宽容,沈曼云觉得眼睛提出的条件很合理。
她点头说:“好。”
“写吧。”眼睛的力量将沈曼云托到建木的顶端,在这里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纸笔。
“你可以写很久很久,写无数个字。”眼睛还不忘提醒她。
沈曼云力求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多记录一些内容,她不想忘记燕飞光,也不想忘记无妄城里的大家。
她提笔,先写了自己的来处。
“我叫沈曼云,在灵息之匣中诞生,我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二日。”
“我是一名服装厂里的裁缝,我唯一掌握的技能就是缝纫,我有很多和我差不多的同事。”
“我们是相似的人,我们过着相似的每一天。”
“我的家庭住址是街道号二楼,我的家很小,但它有一个小小的天窗,我抬头可以从天窗里看到外边街道上亮起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