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美国合法持枪,但平空一声枪响,还是在顷刻间给欢欣热闹的校园带来恐慌。
毕竟曾经就有持。枪连袭三十三人的校园枪。击新闻,这种恐。怖分子无差别报复社会的事情在美利坚已经屡见不鲜。
场馆人群密度大,很快开始组织疏散,学校也启动紧急安保措施。
但来到案发场,除了地上残留的几滴血,和车轮轰鸣急转弯在柏油路轧下的车辙,已经什么也没留下
车内,属于人工智能永远无波无澜的机械音响起。
3.0:[晏先生,已为您导航最近医院henrymayonewhallhospital,距离十三公里,预估需要二十分钟。]
3.0:[晏先生,检测到您现在车速已经超过一百二十码,您在超速行驶,按照洲法,您若继续超速,可能会被吊销驾证。]
“你很吵。”
“我在和岁岁说话。”
3.0遵从指令,没再发出声音。
只是车载屏幕还不停跳出红色感叹号预警,混着冷白指骨上灼烫,黏腻的血液,满目鲜红。
公路远处的天幕黑沉沉压下,前路像是永没有终止的尽头。
车厢只剩男声一遍遍飘渺的呢喃。
“岁岁。”
“岁岁。”
“岁岁。”
后车座却一片安静。
晏听礼瞳孔缓动:“你应我一下。”
我好像听不见你的呼吸声了。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求你。”晏听礼盯着前方,油门开到最大,无意识道,“我求你。”
“不结婚。”
“我不逼你结婚了。”
“只要你…”别死。
他脸色忽而惨白。
心尖像被带锈的钝刀来回磨,痛得连后面那两个字也湮没在喉间。
他发出了声音,指令便重新刷新,3.0做出反应:[晏先生,我理解您对爱人的担心和此刻焦急心痛的心情。请一定保持冷静,沉着驾驶。相信岁岁一定能平安无虞。]
“爱人。”
“爱人吗?”
他突然惊惶摇头,不知在和谁说话。
“不,她不是我爱人。”
“我不要了。”
“对不起。”
“不要带走她。”
晏听礼眸底看不见一丝光亮,嗓音也孩子般胆怯,迷雾般望向远方,像是陷入某种梦魇。
正是四月天,空气闷热凝固,春雷重重砸下,似在酝酿一场即将倾盆砸下的暴雨。
医院的白炽灯映得所有人
的面庞都像苍白的尸体。
手术门推开,京市顶级医科圣手摘下口罩,继而无力地宣布一个事实:“抱歉,失血过多,晏小公子没抢救过来。几位请节哀。”
宋婕立刻便因悲痛过度,站不稳地往后栽倒,歇斯底里地哭泣。
晏则呈也无力地扶着墙壁,将头埋下捂住脸痛哭出声。
看到他们各自绝望的表情,他朝冰冷的手术室看一眼。
胸腔也泛空。
这种空和以往的孤独不一样。
他按胸口,感觉到酸楚的痛,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挤压着泪腺,促使他绕过父母,无意识地迈步进手术室。
白布盖上晏从谨总是笑着,轻易博得所有人欢喜的脸。
他看了许久。
才颤着伸出指节,握住晏从谨露出来的一节手指。
冰冷,僵硬。
生与死的距离。
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啪。”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突然被用力打开,火辣辣地疼。
转头,宋婕红着眼睛,吼道:“你别碰小谨!”
瞪视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不祥的东西。
他表情不解。
胸腔也更空。
“你滚。”宋婕的理智已经全然失控,扯着他就往外推,“离小谨远点!”
他缓声:“…为什么。”
但再也没有回应。手术室的大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晏从谨的葬礼,请了寺庙的僧人过来做法事。
宋婕没让他出席。
偌大的房子里太安静,没有了总是吵吵闹闹的晏从谨。
他感到孤独。
头枕在钢琴架,胸口像被挖掉一大块,灌着凉透脊背的冷风。
葬礼似乎结束了,楼下传来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碎裂的瓷器,倒地的茶几,砰砰作响。
以往他们吵架,会有晏从谨在中间当开心果。
他却根本不会。
不会调和这些。
他站在楼梯拐角,安静地看着。
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和你儿子晏听礼,都是害死小谨的凶手!”宋婕没有看见楼梯的他,指尖直直指向晏则呈,“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什么叫我儿子,他不是你生的吗?”
“我生不出这么天煞孤星,克人克己的东西!一定是你们晏家的基因,才会有那么多精神病!”
晏则呈气急败坏:“你放屁,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宋婕转身又拿起桌上的木盒,像是感觉到可怕般,一下子砸老远:“这是大师今天给我的签文,和他出生那年抽的一模一样!”
“你们祖上干什么起家的不知道吗?我看是祖业积的孽全都报应回来,才会生出这么个反社会人格。”
财富的原始积累,往往伴随无情的资本收割,晏则呈最忌讳提这个,死死瞪着她。
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没人注意,楼梯边有人停下脚步。
木盒在地上被砸开,刚好落在他脚边,露出里面的签文。
他蹲身捡起来,视线缓缓凝固。
[孤影唳霜月,天机掌中轻]
[亲缘风中烛,情缘两茫茫]
[若渡修罗劫,须向死中生]1】
横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2】
回忆里的签文突然模糊,聚焦成眼前白炽灯下,医院惨白的墙皮。
晏听礼垂眸。
无意识地抠着手上已经结痂的血块。
可是。
怎么也扣不掉。
视野还是模糊的满片鲜红。
鼻尖也一直是粘稠的腥味,迫得胃里阵阵翻滚的绞痛。
他扶着墙,闭目,惨白着脸忍下。
头顶传来声音,护士停在他面前。
唇瓣一张一合:“sir,youvepickedatyourhandsuntiltheyrebleeding.youshouldtrytostop.”先生,您的手指已经被您抓得鲜血淋漓,您应该停止这种自残行为
原来不是她的血。
是他的啊。
“thanks,”晏听礼扬起轻快的笑容:“ieelhappy.”
护士感到不解,却只能耸肩:“ok.”
走出几步,又转身,那位靠在椅上的先生,竟还在继续抠遍布伤痕的手。
更用力。
像感觉不到痛。
护士看得蹙眉,忍了忍,还是转身离开。
美利坚人民精神状况复杂,她不理解但尊重。
时岁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身体很重。
想动动不了,喉间也干渴,迫切想要水源,却说不出话。
思维也在黑暗钟空荡混乱,毫无逻辑地反复跳跃。
时岁梦到那年清明,她正在京市那座小公寓和周栩妍打电话,商量出国交换的事情。
一抬头,不知何时,破门而入的宋婕正站在书房。女人高傲地抬着下巴,看过来的眼神轻蔑又厌恶:“原来是你啊,你爸妈知道吗?”
“我们收留你,给你这么好的环境,你就是这样不知分寸,这样回报我们的吗?”
“现在,离开这里,离开听礼身边。”
画面一转,她又被晏听礼从身后压住,周身一片黑暗,手脚一动,便是哗啦啦的锁链声。
他掰过她下巴和她接吻,看她的眼神也深不见底。
吐字喑哑,如恶魔低语:“那就给我生个孩子。”
“生了孩子,你还能跑哪里去?”
梦中的她惊恐地哭闹不止,并切身感觉肚子慢慢变大。
晏听礼满意地用手抚过:“真好,已经三个月了。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立刻结婚。”
再然后,是她绝望地奔跑在充满黑雾的公路,脚上的定位器红灯闪烁。
超跑的轰鸣声过,剧烈刹车声。车横在眼前,将她的前路堵死。
晏听礼一身黑色下车,唇角是猫捉老鼠的从容:“我们的孩子还在别墅等你。”
别墅。
洛杉矶那个有地下室的别墅。
时岁蹲身抱着头,歇斯底里的连声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这恐怖的一切,都突然消散。
夏日阳光照散所有迷雾,蝉鸣声连绵不绝响起。
时岁站在清澈如镜面的小河边,旁边的晏听礼穿着不修边幅的白t,半张脸还有她抹上去的烟灰。
他垂着头,恶作剧地将脸往她面上蹭。
她气得往水里躲,他跟上来,打闹一番后。
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和她接吻。
“以后每年这时候,都可以过来。”
“我们。”晏听礼孩子气地强调。
时岁听见她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他们捡到了平安。
过了半个月,在小镇的夏天进入末尾时,菜地里种的小西红柿终于成熟。
当天饭桌上,出现了时岁心心念念很久的西红柿炒蛋。
又酸又甜。
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小西红柿。
所有的画面都突然模糊,变成不知哪次耳鬓厮磨。
少年乌黑瞳仁认真,执拗,又期待地落在她面颊。
“岁岁。”他唤她名字。
“其实。”
“我也爱你。”
这次,时岁让他把没说完的爱说出了口。
“但,”他拧巴道,“你要更爱我。”
一幕幕或真或假的记忆翻过,时岁像是吃了颗五味杂陈的怪味豆。
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