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四人,明面上,晏听礼只认识高霖翰。
这句问话,听起来也像是在问他。
唯独时岁脊背冰凉,连脸色也微微泛起白。
“不欢迎吗?”
高霖翰傻眼在原地,反应半天,才终于连声道:“欢迎,哪有不欢迎的理。”
他连忙挪位置,在和薛婧之间,空出一人位,刚好和时岁对面。
“这是晏听礼,”刚还在背后说过人小话,高霖翰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努力活络气氛,“大名鼎鼎,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哈哈。”
“方淮景,薛婧。”高霖翰一一介绍,视线落在时岁时,他着重道,“时岁,和咱是高中同学,现在也在a大。”
晏听礼慢条斯理将红酒放在桌上。
尾音挑起:“时岁?”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时岁心一跳,视线快速抬起又垂下。
“我记得你。”
“…”时岁掐紧手。
高霖翰来了兴趣:“诶,你们见过?”
“前天的校选课,多亏时同学替我打掩护,”晏听礼低头倒酒,推到时岁面前,一如他对外展现的斯文有礼,“还没好好道谢。”
时岁微顿。
不知道这酒该不该接。
——他明明知道她喝不了多少酒。
瞬间的僵持后。
旁边伸来一只手,方淮景拿走酒杯:“她酒量不好,女生在外面喝酒也不安全,我来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时岁就感觉到空气瞬间的冷凝。
“抱歉,”晏听礼淡淡一应,“是我强人所难了?”
虽是歉疚的语气,时岁却看到他眼中泛着的冷意。
忙按住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没事,我能喝一点。”
方淮景:“你...”
“我想喝。”时岁打断他。
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颇为不识好歹。
但保命要紧。
晏听礼终于轻轻笑了,继续倒酒,一本正经:“和我喝酒,不会不安全的。”
说完,他看向薛婧,征询的意味:“薛同学觉得呢?”
薛婧被近距离美颜暴击,哪还记得东南西北:“是是是,我们只尝尝,少喝点就好了。”
而且她还注意了红酒的商标。
柏图斯酒庄,她只在杂志上见过,随便一瓶都是几万的价格,尝到就是赚到。
“你不是在隔壁和导师聚餐,怎么会来这边?”直到现在,高霖翰还是懵的,接过晏听礼递过来的酒。
他不想显得受宠若惊——但晏听礼突然主动过来这边,依他对他的了解,实在匪夷所思。
“躲清净。”晏听礼言简意赅。
高霖翰还有所顾虑:“那你们苏导会不会不高兴?”
晏听礼视线淡淡扫过时岁。
看她头越来越低。
唇角星点冷淡弧度,像是玩笑般说:“我高兴就行了。”
这话实在狂妄。
方淮景看过去一眼,正对上他落在自己身上,散漫冷冽的视线。
——审视。他的脑海蹦出这一个词。
他在审视他,且高高在上,不算友好。
晏听礼在外的风评极好。
少年天才,样貌出色,家世显赫,所有光环加身,同专业的说起他,无不佩服;教授老师谈论起,无不赞赏。
但方淮景和他在机甲竞技赛场相遇多次。
和“听礼”二字相反,他不可一世,锋芒毕露。
这是他对晏听礼的全部观感。
片刻的安静后,包厢门又开,服务员将盘子放在桌上:“各位好,广式烧鹅下庄。”
“诶?”高霖翰惊讶,“我们的已经上了。”
“是另外一份,这位先生让上的。”服务员朝晏听礼微笑。
“你不是要打包吗?”
“不需要了。”
高霖翰:“诶?”
“在这里吃也行。”
他说这话时,时岁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
“时同学。”他突然唤她。
时岁正在喝汤,猛地呛到一下。
这一声让桌上几人都抬起头。
方淮景给她抽了纸巾,放在桌边,又给她倒了水。
“抱歉,吓到你了。”晏听礼淡淡道。
他似乎在道歉,时岁抬眸,却对上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哪有一分歉疚的意味。
他看着她的眼睛,将烧鹅往前推:“这是给你的谢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时岁其实已经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夹了一块:“喜欢的,谢谢。”
“不用谢。”
方淮景看她有些皱的脸,没忍住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晏听礼突然笑了一声。
似是不经意道:“二位看起来很熟。”
高霖翰顺势接话:“说起来也真巧——”
“不好意思。”时岁猛地站起来,打断了对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动作很急,几乎是跑着出去。
时岁来到门口,给晏听礼发消息:[你出来一下]
[出来做什么]他回。
时岁没有耐心再扯:[你出来,我在外边等你]
她一路往前,去走廊尽头,拐弯。
去了刚刚打电话的位置。
等了一会。
很快。
背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时岁还没转身,便被人从后揽住腰。
带着葡萄酒的气息,喷薄在她脖颈,声音听不出喜怒:“做什么?”他把玩她耳边的头发,凑近问:“偷、情?”
时岁没理,嗓音紧绷着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岁岁送最喜欢的烧鹅。”
“可惜,”他手掌来到她小腹,缓缓上移,在胃的位置,往下按,叹声,“这里好像已经被人喂饱了。”
时岁听得很不舒服。侧头,躲开他的气息:“你别这样说话。”
晏听礼虎口卡住她的下巴:“说说看,是谁喂的?嗯?”
时岁想到她去接电话时,方淮景给她夹的几块烧鹅,眼睫轻颤:“…没有谁,你别问了。”
但她撒的谎,从来是能被一眼看穿的程度。
晏听礼从喉中发出“嗬”一声笑,漫不经心垂眼,在脑中排查一遍。
“什么时候?”
“是写生的那半个月,”他停顿,“还是,春节回杭市那几天?”
时岁反应半天。
才意识到他在查,查什么时候,她和方淮景有了交集。
时岁背后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强自镇定:“都不是!是今天,今天才见面。”
这句没有撒谎,只是有所隐瞒。
晏听礼凑近。
感觉到他视线在从上而下地审视,时岁屏息凝神,突然想到。
——他学过微表情。
晏家书房,有成墙的书柜,密密麻麻陈立着各种类型的书,各种心理学就占了大半。
晏家阿姨还骄傲地说过,这些书晏听礼全都看完了。
好几秒,停留在脸上的凝视消失。
事情似乎是过去了。
时岁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抬起。
晏听礼平视她,说:“亲我。”
时岁不喜欢在外边做这种事。
但今天,她抿了下唇,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垫脚。
气息凑近的瞬间,晏听礼指腹重重按住她下唇,眼中温度顷刻间变冷:“叫你亲就亲,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时岁心态简直爆炸。
“我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时岁胸口起伏。
心跳也飞快,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心悸感。
就在这时,时岁的手机响起来,她暗松口气,低眼看来电人。
是薛婧。
“不接她会担心。”时岁说。
她去太久,薛婧不放心,打个电话来确定她的平安:“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喝醉了。”
时岁回答:“我马上就回来。”
“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我快到门口了。”
挂了电话,时岁带着些恳求说:“我要回去了。”
“八点半之前结束。”晏听礼扫了眼手表,冷淡道。
时岁开门,回到包厢。
“总算回来了。”
“厕所人有点多。”时岁找借口。
她视线往晏听礼刚刚坐的位置飘了眼,恰到好处做出一点惊讶表情。
“那边饭局要他过去,走了。”高霖翰说。
时岁:“…这样。”
“刚搜了下。”薛婧手肘碰了碰她,下巴朝红酒瓶点了点,震惊地说,“这瓶酒,六万块。他就随手丢这,走了?他家也很有钱?”
高霖翰插话:“那可不是一般有钱,国内ai巨头,启升科技,就是他家的。”
“哎妈呀。”薛婧看向时岁,感概,“怎么会有这么命好的人?”
“别比,人比人气死人,”高霖翰现在已经看开,摇头叹,“他这人,羡慕不来的。”
时岁扯唇,勉强笑了下。
她正为接下来怎么面对晏听礼而头疼。
心中沉甸甸,难免心不在焉。
看她脸色,方淮景问:“怎么了?”
时岁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说了累,难免扫兴。
“吃饱了就行,”方淮景抬头,和还在滔滔不绝的高霖翰道,“差不多就结束吧。”
“行。”高霖翰指向只喝了一半的酒,“那这酒怎么办?”
六万的酒,他拿回去都有些嫌烫手。
方淮景起身背包,道:“还回去。”
高霖翰挠挠头:“也行。”他把酒塞重新塞回去:“我去趟隔壁包厢。”
薛婧把包递给时岁:“帮我拿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只剩时岁和方淮景,一前一后走出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