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莫晚楹在第一次听到“阿泽”这个昵称的时候, 完全没联想到周聿泽。
她刚才?一门心思都在“拐骗”这个事情上做思想挣扎,忽略掉一些信息很正?常,况且, 谁能想到周聿泽的奶奶会住在这种地方?!
眼前的四层半外带小花园的自建别墅, 确实跟平民沾不上边,但?地理位置不佳,坐落在老旧的居民区里, 没有一流的安保措施, 如果不仔细看, 根本不会注意在上坡的时候有一道完全敞开的大?铁门, 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上个世纪大工厂给骨干员工安置的宅院, 然后自己花钱进行了?改造,跟现代化的豪华大别墅有着本质区别。
再看老人身上穿的衣服,随便哪个巷子,都能在遛弯磕瓜的老太太身上找到同款, 买的猪肉牛肉实实在在地装进了朴实无华的黑色塑料袋里, 手里拎着的茄子苦瓜更是常见, 以及那因为打折所以多买了几个的大橙子, 还有托邻居家要的一捆葱……
默默地挪开与周聿泽交汇的视线,莫晚楹看了?看老人,语气讷讷:“奶奶, 我把橙子还您……”
“进屋子来放吧, 我拿个果篮。”老人热情地拉着她往屋子大?厅里走。
推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莫晚楹多次尝试张口?, 都被老人热情的张罗给堵住。
“来, 你先坐着。”老人手脚麻利地拉出餐凳,不由分说地将莫晚楹摁在了?凳子上。
“我找找我那果篮放哪儿去了?, 我给放哪儿去了??”老人开始去翻一旁的餐边柜,嘴里念念有词,让莫晚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门口?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刹那将外?面?的天光挡了?大?半,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
“不用找果篮啦,我放餐桌上就行……”莫晚楹尽量无?视身后靠过来的人,小声嘟囔着,将放在腿上的布包打开,散发着果香的大?橙子一个个蹦出来,跟生小崽儿似得?,圆滚滚的袋肚慢慢瘪了?下去。
脚步声在她身后站定,一道清越的声音自头顶落了?下来,带着一点?点?疑惑:“橙子?”
莫晚楹目不斜视,双手攥紧布包,右腿往旁边一拐,发力,想要站起来,又听见老人欢快的声音,拎着个草藤编着的果篮走回来:“找到啦找到啦,哎对了?,小姑娘,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想要离开的计划被打断,莫晚楹只绷紧了?小腿,人还没站起来,就又坐回了?椅子上,乖乖报上自己的名字:“莫晚楹。”
“晚楹啊,这名字真好听。”老人笑眯眯,“正?好我菜都已经买好了?,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莫晚楹吓得?顾不上礼仪,赶紧站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不……不用了?,这不合适,橙子我已经放在桌上了?,我先……”
“咕……”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她的肚子里发了?出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脸上的血色腾得?一下翻涌,莫晚楹窘到无?地自容,老人的笑声插了?进来:“行啦,一起吃个饭吧,这大?过年?的,我屋子里就只有阿泽一个人陪我,怪寂寞的。”
老人脸上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连脸上皱纹的每一道褶皱都诉说着落寞。
莫晚楹的心被狠狠一扎,想要告辞的话哽在喉咙里。
“你先在这坐着昂,我做饭很快的。”老人拎起搁置在桌上的菜和肉,转身就要往厨房里钻。
西图澜娅餐厅里只剩两道呼吸,莫晚楹浑身上下不自在,却看见周聿泽下一秒迈步赶上去,接过老人手里的袋子:“奶奶,我来做吧,你歇着。”
“哎,你不陪着客人,来瞎掺和什么?”老人锤了?他肩膀一下,眼神朝莫晚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语气狐疑,“再说了?,你会做饭吗?”
“会了?。”周聿泽站在瘦弱的老人身边,挺拔的个子高了?老人半个身,完全不接老人睇去的眼神,转身就进了?厨房。
“什么时候学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老人呢喃着折返回来,又笑容满面?地看向莫晚楹,“那既然有人做饭了?,那我就跟你聊聊天吧。”
莫晚楹总感觉周聿泽这时候离开,像是有意为?之,她刚才?还想着,趁着老人去做饭的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溜掉,现在老人在面?前,她又说不出口?了?。
“其实我就是帮提了?下水果,也不是什么大?事。”莫晚楹感觉老人有点?热情过头了?,但?看她这一路上的问询,应该不知道她跟周聿泽有过交往。
老人听她又在推辞,赶忙解释:“晚楹呐,你不要怕,陈奶奶我不是什么坏人,刚才?你一路上也看到了?,我在这里都住了?几十年?啦,只是听你说你是龙城人,这大?过年?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总归是有些孤单,你就当陪陪我这个半入土的老人聊聊天解解闷,好不好?”
这番话要是jsg在周聿泽还没出现之前听到,莫晚楹转身就跑了?,一般强调自己不是坏人的,八成就是坏人,但?这句话出现在周聿泽出现之后,人肯定是不坏,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奶奶,您看着这么精神,肯定长命百岁。”莫晚楹小小反驳了?一下对方?那句“半截入土”,又问,“您平时都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这太不合理了?,怎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又不是没有经济条件。
“家里有个保姆,这不是过年?了?嘛,让回家陪家人去了?。”老人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反正?啊,阿泽每年?春节都会回来陪我,我自己身子骨也硬朗,不需要一大?堆人围在我身边转悠。阿泽早些年?就说要接我去京市,这高楼大?厦人情冷清,我才?不去呢,还是这里好,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街坊邻居。”
这跟莫晚楹想象中的豪门家庭太不一样了?,因为?周聿泽以前从来没怎么提过家里的事,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像他这种?出身豪门的人,家族之间应该联系得?更加紧密才?对,新年?这种?日子,应该走动更加频繁,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老人似乎瞧出了?她的疑惑,讪笑一声,解释道:“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人到了?岁数啊,长辈们都先走一步啦,我呢,很早之前已经跟阿泽他爷爷离婚,一个人回到这里。”
“啊……”莫晚楹听到这个堪称为?秘密的家事,有些局促不安,“对不起,勾起了?您的伤心事。”
“说什么伤心不伤心的,为?什么你会把离婚归类为?伤心的事呢?”老太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色泽,脸上的皱纹花像是见到了?朝阳一样,“我当年?离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之后的每一天我都生活在幸福里。”
莫晚楹的内心不知该用诧异,还是震惊来形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周聿泽的奶奶,因为?与他爷爷离婚,而每天觉得?幸福,无?论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是老太太对于人生的理解,都远超她的思想境界。
“我跟他爷爷啊,是相亲认识的。”老人突然说起了?往事,“当年?我们那会儿,还不是什么自由恋爱,家里长辈这么安排,也就这么嫁了?,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这么多年?,生下他爸爸之后,我就离婚回来了?,哎。”老人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莫晚楹倾耳静听,却见老人叹完气之后,却没有继续话题,反而跳脱了?一段,说起了?周聿泽:“阿泽的童年?,太惨淡了?。”
为?什么话题从谈到阿泽的爸爸之后,直接下了?“童年?太惨淡“这样的定论?是他在家里过得?很不好吗?莫晚楹满头问号。
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哗啦啦冲洗什么东西的声音。
莫晚楹回忆了?一遍周聿泽曾提过的,母亲在他七岁那边病逝,父亲再娶,有了?继母和继弟,这样想想,童年?确实不会过得?太愉快,所以才?会受不了?跑到漳州来了?吧。
老人还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不管是我和他爷爷的婚姻,还是他父母的婚姻,都是不幸福,他从来就不知道一个幸福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别看他事业上很成功,但?我估计他八成不知道应该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大?概率也不懂怎么表达爱,整个人像个木头,谁要是做他女朋友,估计得?倒了?大?霉。”
莫晚楹张了?张口?,老人口?中倒了?大?霉的当事人,就在眼前。
对于周聿泽个人的私事,她以前想知道,现在不想了?,知道太多对她有什么用呢?
好在老人调转了?话头,开始聊起她院子里的花,还领着她去参观了?一番。
早春的花种?开出了?一片绚烂的颜色,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厨房飘出饭菜的香味。
老人扭头朝厨房瞄了?一眼,作势要过去,莫晚楹看出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我去把菜端出来。”
入了?厨房,周聿泽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熟练地颠锅,看熟练程度,比之前在恋综做黑暗料理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料理台上搁置着一叠冒着袅袅香气的苦瓜炒牛肉。
莫晚楹沉默地走过去,本只想端起菜就走,余光一瞥,却瞥见他右手指背上触目惊心的瘀红,脱口?而出:“你的手怎么了??”
看那痕迹,不像是近期才?有的,因为?表层已经长好了?新的皮肤。
怪不得?刚才?见他戴着手套,她以前从来没见他带过这种?东西。
“哦。”他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语气却轻松,“砸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