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热雾缭绕。
咔哒的锁门声。
也不知是从来便那么响,还是这次尤其大声。
沈离察觉那声音,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沉吟半晌,对外面道:
“桌子上留了你的饭。”
“嗯,看到。”
钱行之低低地应了声,再也没了动静。
沈离眸色稍黯,又细听了片刻,也没再管。
花洒持续冲刷腿上的旧疤,沈离坐在沐浴椅上,以手肘撑住墙面,双腿微微岔开,垂下眼去,面无表情地继续细细清洗身体。
直到别扭的姿势着力不便,无法继续动作,后背贴住一片冰凉的墙面,明显的肩胛骨在瓷砖上蹭出一道水痕,闭上眼又静了好一会儿,才又用细微颤抖的指尖,去够那沐浴露的瓶身。
啪!
沐浴露瓶子滚进积水里,打着转撞上磨砂玻璃门。
沈离的胳膊也磕在金属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龙头被碰动,水流突然变急,沿着嶙峋的锁骨滑向胸口,水柱不断从发尾留下,顺着脊椎凹陷处滚下去,在尾椎的附近打了个转。
门外传来拖鞋擦过木地板的响动,也传来钱行之关切的声音:
“摔着了?”
“没,瓶子掉地上。”
“还多久洗好?”
“十分钟。”
“……好,你洗完我洗。”
钱行之温柔低哑的声线一落,门外的拖鞋声终于又叩着地板,利落走开。
沈离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更懒得猜这人的想法,唯有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其实更早一点的时候,沈离就已经可以洗澡,等到现在,没锁门,钱行之也没进来。
五分钟后,沈离冷着脸擦拭身体,生涩又熟练地将润滑做好,衣服穿好包裹严实后,对着雾蒙蒙的镜子看了自己半晌——
不用将雾气抹开,也自然能想见,他这副苍白清瘦的身体,自然是的确没有十年前的好看。
于是沈离掀开眼皮扫了自己一眼。
最多五秒钟。
便拎着被钱行之嫌弃的那只吹风机,出了卫生间的门。
或许是沈离这门开的太过突然,
开门后,平方数本就不大的房间内,只见钱行之修长的身体正仰躺再他那张小床上,深灰色的亚麻衬衫衣摆卷起,露出一截精壮的腰线。
最要命的是那件盖在脸上的白t恤——分明是沈离昨晚亲手洗净的,此刻却松松垮垮搭在钱行之英挺的鼻梁上,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而这人听见门声的响动,亦没有任何做错事的表现,只是不急不缓地掀开面上遮住脸的衣服,微阖的那双桃花眼,淡淡地瞥了眼沈离,晦暗的。
“你洗完了?”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嗯。”沈离礼貌回应,下一秒便将吹风机的插销插入了插座,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那件衣服。
钱行之也没有多说,径直去了浴室,关上了门。
那件衣服便被丢在枕头上,没人在意一般。
沈离突出青色血管的手腕绷紧又松开,大概吹完了头发,便拿出ipad开始办公。
打开周育霖发来的文件再次核对数据,确认正确无误后,出门找小陈要来了手机,在邮箱倒腾了好久,终于将文件发送出去。
坐在吧台里的黑影里躲着,给赵荣去了个电话。
赵荣没接,遂又给林洁打了过去——如果沈离没有记错,今天白天林洁应该是休息,顺便送耿丘丘去报道,晚上还要上班。
仍没人接,应该也在上班。
于是沈离只能先回复了耿丘丘的消息,再问候了母亲,将所有人的信息答复完毕之后,顺便看了眼周育霖今早发来的道歉:
[周育霖]:抱歉昨晚手机自动关机,电话还没打完】
[周育霖]:其实还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离叹了口气,闭了下眼。
按理说周育霖帮他找好了台阶,他也确实应该顺竿儿下来,但不知怎的,沈离还是左滑了聊天界面,没有回复。
手指轻点置顶界面的那枚小铜钱,聊天界面还是停留在几天前。
钱行之那只傻狗的头像,就是他们之前的狗铜钱。
再久违地点开这人的朋友圈,背景墙是纯黑的黑色,黑色下面则是一条极有边界感的:
——仅对朋友展示最近一个月的内容——
不知从何时开始,钱行之不爱发朋友圈了。
沈离眯起眼睛,指尖又在那片黑色上停留了良久,终于回到和钱行之的聊天界面上。
想了半天。
沈离还是将七年前删掉了的昵称备注,改回了“行之”。
从“资料设置”的界面划回聊天页,便见“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显示在对话的上方。
而这状态只持续了2秒,钱行之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行之]:你去哪了】
沈离:……
沈离刚要打字,“吧台”二字只输入了不完整的拼音,钱行之的下两条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行之]:我洗完了】
[行之]:今晚做么】
生硬冷淡得像是在问他,今晚加不加班。
沈离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愣了个神,将原有的拼音全部删掉,潦草而漠然地回复了个
“等我回去”,便按灭了手机。
上楼回屋时。
水晶吊灯在白墙投下触须状的光斑,导演们小声讨论着补录的事宜,而客厅里又传来了柯久久“uno”的欢呼声,遥远得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一般。
沈离握着手机,不可抑制地回想那段刚与钱行之发生的聊天,只觉那种疏离又隐秘的聊天方式,有点像是七年前快要离婚时,每次イ故爱之前才会发生的对话。
然而仔细一想,却又不全然。
那里面分明还掺了点更久远的生涩,就像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前的那种试探。
……
礼貌至极,又不全然礼貌。
否则钱行之应当也不至于将他的衣服盖在脸上,像个变态一样。
放肆冒昧,却又不全然放肆。
否则放在婚内,以这人的秉性德行,此时会盖在脸上的,可能就是更贴身私密的衣物,而不是t恤了。
沈离的眸光黯然,回到房间时,钱行之刚拖完地,顺便在打理落地窗前的软毛地毯。
见沈离进来,便面无表情瞥开眼,也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踹倒了只行李箱放在那地毯上,那意思好像是说——
只是普通地打扫清理,主要是因为爱干净,不是用来做的。
想来也合理。
节目组的地盘也不是自己家,对着落地窗做是不可能的。
沈离面无表情地关了门,落了锁,只淡淡地瞥了眼钱行之,便稍有几分局促地又进了卫生间。
其实也没什么好洗的,刚刚洗澡的时候都已经洗过了,现在无非就是洗洗手。
但若是现在出去……
沈离晦暗的眸光,静静垂落在洗手台上,也不知沉思了多久。
便听几声礼貌的敲门,分寸极好地一停一顿,叩在卫生间未锁的门上。
沈离瞥眼看去,尚未应答。
而那门被人突然从外拽开,有人瞬间已然从身后攫住了他的腰,一只大手按在了自己的胯骨上,那股温热而熟悉的体温也发着烫,从身后覆上他的身体。
砰!
咔哒。
关门和锁门一气呵成。
“在这吧,更私密一点。”钱行之的声线平静,语调却不像是在商量。
沈离蹙眉,刚想说他可能还是躺着方便。
细密而温柔的吻,便同时降落在脖颈和肩胛。
被亲得脊背绷紧的同时,沈离眼见镜面氤氲着未散的水雾,因为太过朦胧,看不清楚,反而才算相似——
就像是十几年前,出租屋里,那面镜中映照出的两人一样。
“……”
沈离薄唇紧抿,回头去看,“还是去床上吧,这里我站不住。”
话音未落。
沈离便只觉自己的后腰被结实手臂揽住的刹那,整个人已经悬空,洗手台边缘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而沈离也在被骤然托起的瞬间,便本能地抓住对方肩头。
指节陷对方的衣料里,可钱行之已经顺势挤进他的双膝,定制西裤的面料擦过小腿肌肤的时候,沈离这才发现这人竟然还换了套挺正式的衣服。
仔细想来……
好像自己曾经确实说过,最喜欢他穿西裤的样子。
不过那也是随口说的。
甚至只是在被反复询问的时候,随口而来的一句敷衍,下意识地,都没过脑子。
鉴于不想被亲脖子,或是任何能露出来的地方,沈离偏开头,刚要开口拒绝。
下巴就被带着薄茧的指节捏住抬起,双唇被结结实实吻住,颤动的目光也正撞进在对方深潭般的眼眸中。
顶灯在镜中折射成碎银一般,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拓印在无数个重叠的镜面世界。
钱行之低哑的解释,也裹着温热的呼吸扑在唇畔:
“节目组有房间的房卡,今天就先在这里……”
沈离喉结滚动,左手本能地牵起了钱行之那只装模做样、也松松垮垮垂着的领带,也顺手将绸面的带子从自己手背手心绕了一圈,像牵小狗一般,扯着钱行之的脖子往前扽了扽——
于是钱行之未出口的辩白,便被截断在相贴的唇齿间。
沈离的吻主动的贴了上来。
青涩也小心,小心也温柔。
第四次。
这是沈离第四次吻他。
钱行之的喉结在绸缎束缚下滚动出危险的弧度,仰着头虔诚而乖顺地接受了这个吻。
直到他单手撑住镜面,冰凉的玻璃在掌心蒸出雾痕,另一只手顺着沈离绷紧的脊线游走,精准找到第三截凸起的椎骨——那是能让沈离战栗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