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川在家?的时候, 接到了陈柏贤打来的电话。
“澳洲的那?个项目进展得顺利吗?听说还提早改签了机票回来了?国内公司的事情如果太忙,把阿舟调过去帮着打下手也可以,我看他最近很?是认真。”
陈谨川说看他自己的意见, 他都可以。
陈柏贤听出他话里的疏离。
两人的关系一向不亲近, 但他自问?已经尽了做父亲的职责, 诺大的家?业交到他的手上, 公司的事情他也不大插手, 全权由?他负责。
别的家?族为了权力和金钱的事情互相倾轧的时候,陈家?始终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看到你们兄弟的关系和睦, 我也安心。对了, 你提早回国是不是去?给阿舟负责的第一个case捧场?阿钟说好像在会场外看到了你的车。”
阿钟是跟了陈柏贤近四十年的司机。
陈谨川默了一默:“是, 去?那?边看了几眼。他签的人不错, 人气有, 实力也有,捧起来只是早晚的事情。”
话题在这里稍微偏了偏, 陈柏贤大喜过望:“阿舟之前懒散惯了, 你当哥哥的多提点他。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人的精力有限,能分?出去?的你就分?一部分?过去?……”
陈谨川接过他的话头:“我知道了。”
结束这个电话。
家?里安安静静, 头顶的灯光照亮他平静面容。
失望已经积攒得足够多,也不在乎多这一遭。
手机震动, 里面躺了一条微信消息。
二哥,待会儿回来给你带一块巴斯克芝士蛋糕。】
他没有和许云想提这个电话的内容。
但许云想几分?钟之后?就知道了——陈柏贤打了电话给陈慕舟, 听到那?头嘈杂的背景音,语气就严厉了起来, 娱乐行业始终不入流,既然沉下心来想好好发展事业, 还是要回归陈家?的主?流赛道,往实业的方?向上走。
“我已经和你哥哥说了……”
包厢不小。
陈慕舟接电话的时候也没有避开许云想和衣然,只是脸色明显晴转多云,到后?面干脆硬邦邦撂了一句话:“我就喜欢做这个,你能不能先别管这么宽,我这才刚开始投入心血来做……”
热热闹闹的火锅店,服务生?穿梭往来上菜的时候,漏进来大厅里生?日快乐的祝福歌。
许云想倏忽想起,陈谨川的生?日就在五月份了。
陈慕舟从不拿她当外人,挂了电话先瞄一眼他右手边衣然的表情,再转头和左边的她抱怨陈柏贤的专制。
“我爸真以为我是二哥那?种水平……他怎么不想想我能做什么,我不上清华北大是我不喜欢吗?!!一口?气我也变不成菁英……”
……那?二哥呢,在成为集团的执行总裁之前,他想做的是什么?许云想在一旁神思不属的想。
两个人结婚至今,身体无限靠近,可却又仿佛在哪里隔了一层。从始至终,她好像只是站在原地,像路过一阵雨,或者经过一场雪,恰到好处地承接了他的爱。
她一直跟着陈慕舟叫他“二哥”,却始终没有认真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过。
大部分?对他的印象,都来自日常生?活里,“陈叔叔说”“周阿姨说”“阿舟说”。
最靠近的一次,她也不过是个意外的偷听者。
好像是大三的时候了,她蹲在肃宁湾三楼的小阳台上等?着陈慕舟经过时吓唬他。楼梯间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却始终不往楼上走。
她渐渐失了耐性,正要起身,就听到隔壁房间的阳台推门被拉开。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大方?方?站起来叫一声“二哥”然后?离开便是。
然而她蹲得久了,站起来那?一下眼前一花,就顿了几秒。
……有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最后?一笔钱打你卡上了,还是走的之前那?家?离岸公司。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开玩笑也不许提。”
“这么傻怎么办,总得有个人看着。”
“……希望ta对这个世界还怀抱单纯的善意吧,像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有能力就帮了,没什么。”
淡淡的烟味传了过来。
……
明明声音还是冷淡,但话里传递出来的怜爱之意叫许云想心颤。
陈谨川不是大家?口?中说的良善之人,他面冷,又不苟言笑,加上身材的高大更加重外人对他的刻板印象;但这样的人说出了举重若轻的话,仿佛善意是路边三轮车上将掉未掉的堆叠纸板,他只是轻轻抬手扶了一下。
许云想为此细细研究了陈家?慈善公司的官网,也不知道这样一笔善款究竟是用在了哪个项目上。
……
这是陈谨川不知道的视角。在他的记忆里,他有很?多个住在肃宁湾但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
在学校里被排挤时不一定孤单,在一群和你肤色国籍很?都不一样的人中间也不一定孤单,但回家?亲眼目睹父亲的新?家?,心里才有微妙的异客感。
人反而是在亲密的关系中懂得人我之别,而他早已知道,人生?在世,只能自己?先成全自己?。
“是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床上的人仰头看着他,“如果不方?便说也不要紧……。
陈谨川刚刚从浴室里出来,黑发还滴着水,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许云想看不过去?,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来,然后?半跪着靠在他的身后?,接过毛巾替他擦多余的水汽。
陈谨川不说话,良久才回答:“不是慈善。现在看来,是给月老牵红线的费用。”
两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花出去?替女大学生?解约的名声始终不好听,怕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他就借了国外公司的账户转给朋友,再经由?朋友的公司办的这件事情。
“我说过,正好我有,正好你需要。”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转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对方?真的能够还上,但有个傻姑娘为了朋友都愿意将房产证拿出来。
“所?以,在你的设想里,没有考虑过我作为求助对象?”
许云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捏着毛巾顿住:“……之前一直有点儿怕你,觉得你严肃又冷淡,尤其是数学补习的时候……但那?次听到你的电话之后?,你在我心里一下就由?机器人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大善人。而且,你又不像其他的企业在媒体上宣传自己?公司做慈善多厉害,你都是默默的做。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郭靖那?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羞涩诚恳的人,夸起人来也别具一格。
陈谨川闻言转过身去?,用手指轻擦她的脸颊,脸上的笑意明显:“你说得对,我更习惯默默的……做。”
肖想了一天一夜的激烈并未发生?。
这样和煦如春日般的心境,爱意自发地从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
前所?未有地温和。
亲吻是轻的,进入是缓慢的,每一次欲.望的同频共振都是清晰的。
许云想像春风里的花朵一样柔软绽放,身体泛出桃花一样的粉色。
想和人就此沉溺在这样的良夜里,永坠爱河。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
电话震动了一遍又一遍,陈谨川不为所?动。
许云想推他,她起身去?拿水。
电话是蒋思裕打过来的,他叫人去?俱乐部喝酒,美名其曰“庆祝”。
大约是俱乐部的背景音乐声不小,他的声音更大:“快三十岁生?日了,来了一批新?酒,先给你庆祝一下。别说哥们儿好事没想着你啊!”
陈谨川的声音罕见的懒洋洋:“在陪老婆,没空。”
许云想正好端了水过来,他拉住她,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然后?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挂了。”
利落结束通话。
提到生?日。
许云想重新?躺回床上,旁边的人将她搂进怀里,轻嗅她的发香:“今年生?日我们一起过,就我们两个人。”
以往有空的时候,许云想多半也是在肃宁湾和她们一起过的,每年的阵仗都不小。
衣香鬓影的社?交场合,生?日不单单是生?日,更是浮华名利场。
想到那?些,她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寿星的快乐排第一位,我都和你一起过。”
许云想睡了个懒觉。
对陈谨川来说,是普通的,又不大普通的新?的一天。
他接过管家?手里的遛狗绳,带着花花在外面跑了十公里。
许云想起床的时候,餐厅里的早餐已经摆好。
比早餐更瞩目的,是一束被浅褐色的雪梨纸包好的棉花花束,洁白饱满的棉花映衬着新?鲜的绿,鲜红的相思豆点缀其中。
桌边的人姿势优雅,五官也格外英挺。
那?束花被推到她的面前,送花的人顿了两秒:“去?跑步的时候正好看到,觉得很?衬你。”
一样的洁白,又柔软。
许云想确定陈谨川不是会看韩剧的人,但爱情这个东西啊,复杂又简单,她读懂他的未尽之意,正如剧里所?表达的那?样:
“跟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闪耀
因为天气好
因为天气不好
因为天气刚刚好
每一天都很?美好”
花园洋房12号在当天晚上迎来一位稀客。
门铃响起的时候,许云想在客厅里看供应商发给她的设备清单,陈谨川去?开的门。
入夜之后?,管家?和保姆都回了后?面的副楼,把空间留给新?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