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瑶说, 她怀孕之后才?惊讶发现,身边很多同样是孕妇身份的人。
衣然忙里偷闲在群里应和了一句:我也是,纽约哪哪都?是模特, 梦里都?是大长?腿在跑。
许云想忙着给她们科普什么叫做“视网膜效应”——一个?偶然的因素会因为自己的特别关注, 从而觉得是个普遍现象。
程瑶瑶试图辩解:“真的, 电梯里车库里超市里公园里……我感?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孕妇。很奇怪, 在我没有怀孕之前, 她们都在哪里呢?”
因为那时候你?还是个?未婚女青年?,你?的眼里只有同类的年?轻人呀!她如是解释——直到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关情。
海城不小, 两千多万的人口。
花栗鼠小姐在等待她的脸颊消肿的时候, 每日只戴了口罩去公园里遛狗, 或者在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
一次是她牵着花花从公园里出来, 看到关情在马路对?面。冬天的人潮拥挤, 也不妨碍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她,西装, 淡妆, 干练又气场迫人。她和一位年?轻男士站在路边,间断地讨论着什么。
另外一次是在咖啡馆,关情推门?进来, 点单:“双份特浓美式,加冰。”那天她穿的一身黑色大衣, 长?及脚踝,特别利落的都?市女郎look。咖啡馆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她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眼皮都?没抬一下, 取了咖啡就推门?出去了。
所以,在她在担任同传翻译的会场再次看到关情时, 心里也只剩程瑶瑶同款的恍惚。
真的是因为视网膜效应吗?还是其他?
这个?人工智能的会议是两个?月前已经敲定的工作?,确定了许云想和她的搭子周霆来负责。
离职前唯二的工作?,之一。
会议流程和相关发言稿一早已经发到她的邮箱,当花栗鼠小姐的几天,除去遛狗和发呆,剩余的时间就是在为这个?会议做准备工作?。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关情站起来的时候,正好轮到周霆来介绍。她低头看会议方?给的资料,原定的发言人是关逸明,华钧事业部的副总裁,现在换成了关情,华钧的副董事长?。
她收回心神?,飞快扫过接下来的翻译内容,也就错过了中途有其他人入主会场的场面。
一天的议程结束。
周霆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和她说话:“华钧的内斗都?摆明面上来了,这么大型的会议,发言人说换就换,原配和小三的孩子,未来还有小四的孩子加入,绝。”
关家的小道消息满天飞,会议现场吃到第一手的瓜。
许云想工作?的同声传译工作?间在会议场馆的后方?,人流如潮水般经过小小玻璃间。
周霆用胳膊肘推了推她,示意?她抬头看:“我还是看好关情,身份优势有,能力也足,眼看着打败了小三的孩子……日后打败双胞胎也不在话下。”
被讨论的对?象正从旁边的通道上经过,一身浅灰色西装,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周围围了一圈看着地位就不低的中年?男士,笑?容可掬地同她说着什么。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关情走,看了一眼,又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整理会议资料。
陈谨川正在会议方?的陪同下往餐厅的方?向走,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型,配合他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林深一早已看到同声传译间的许云想。今天的会议原本是该副总来参加,暴雨延误了航班,林深在汇报的时候提了一嘴,末了期期艾艾地说:“……好像这一场是太太做翻译。”
也不是顶顶重要的会议,只是人工智能是集团公司这几年?的投资重点之一。
林深加了许云想的微信,在她朋友圈虚化了的资料里看到几个?漏网之鱼的字,心念一动问了主办方?,心里就有了决断。果然,老板翻了下他今天下午的日程,推了一个?会议,就直奔郊区的会议场馆而?来了。
旁边会议的主办方?还在说着什么,林深看出来老板已经走神?,他适时切入,问了个?会议相关的问题,又将场面拉回了正轨。
会议后的餐厅更是社交重地。
周霆端着餐盒和许云想聊天,先是问她离职的真假,又问她是否打算做自由译者,末了还劝她:“有工作?室在,起码客源不愁,只要出力就行。”
许云想哭笑?不得:“真没有,就休息一段时间。你?看,做一天同传,我得歇两三天才?能回过神?来,伤口都?好得比人慢。”
一心二用费脑费心,输入和输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网路上有句话广为流传,“感?觉被掏空”,形容做完同传后的身心再合适不过。
周霆凑近了看她的下颌线,啧啧称奇:“女明星说的拔牙能瘦脸,我看好像也能行啊……你?这确实是瘦了点吧!”
许云想正色:“那是饿瘦的。拔完牙又痛又没有胃口,饿个?几天,你?也能行。”
陈谨川拿了酸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工作?场合,她穿的正式,简单黑白拼接款裙子,裙角在膝盖的正上方?,外面套一件略微收腰的黑色小西装。
两个?年?轻的人,坐在餐厅角落里一边说话一边笑?,自成一个?小的世界。
“衣衣。”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许云想循声往后看。
是陈谨川。
她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回想林深给她发的日程安排表,有这么一项吗?如果有,她不至于毫无印象。
“公司副总临时有事,我就过来了。”陈谨川对?答如流,“刚好看到你?,等下一起走。”
许云想犹豫了一下,她之前还和另外一个?女生约好了拼车回市区。同传格外费脑子,做完一场是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没人有力气再自己开车近一个?小时回去。
这几秒的犹豫点醒了周霆,他知道她离职的原因,以为她在为难。眼前这个?人一身气度不凡,明显地位不低,他因此挺身站出来:“不是说好一起拼车回去?这就要抛下我了?”
两个?人做同传搭子一年?多,培养出来的默契无可比拟,许云想马上听懂他的维护之意?。
她看了一下陈谨川,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其他。
他也在看着她。
“这是我……”,许云想停顿了一下,餐厅已经有其他人投过来的视线,陈谨川的身高样貌和他的身份,在哪里都?是瞩目的存在,“是我的朋友。……他不是那样的人。”
后面那句话说得小小声,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之前的赵如新一样,也有如眼前这般的柳下惠。
周霆松口气:“早说啊你?!那到时候到家了发个?消息。”
只是许云想没有料到陈谨川离场的排场这么大。
会议方?的大领导列队在场馆大门?口,左一句右一句的同人寒暄。
许云想站得远。
入夜的冬风寒且凉,她从包里拿出围巾戴上,陈谨川很自然地收尾,众目睽睽之下招呼她过去。
“我的朋友。”他也这么介绍,多余的话没有。
许云想在众多领导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里勉强维持住了嘴角的弧度。
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朋友呢!
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
她隐隐有些失落,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车辆越靠近市区,光线越是明亮多姿。
车里开了暖气,司机还贴心将座椅加热功能也打开了。
许云想坐后座同他解释她先前犹疑的原因,陈谨川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
许是用脑过度叫人容易胡言乱语,她鬼使?神?差多加了一句,“我搭子不知道,你?和我两个?人里,我才?是……那样的人。”
会在醉酒后对?你?这样那样的人。
即使?这样,他还是和她缔结了关于婚姻的条约。两个?人里,不甚光明磊落的人是她。
散发淡淡木质香的车厢里,她的这句话说得更加小声,始终顾忌到前头的司机。
陈谨川伸手将中间的挡板升起。
“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什么,我做一切都?出于本心,包括这段婚姻。”
他在教堂里向她许诺,他主动搬了过来,向她敞开全?部的生活。这是他为婚姻这门?人生课程做的注脚,而?她好像还不大明白,这一切的前提都?仅仅因为,是她。
有且仅有,她。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车厢里的空气都?好像胶着在了一起。路灯闪过一盏又一盏,目光的交集里,她看到他的眼神?明亮,像雄狮,呐喊着被感?受,被征服。
许云想移开视线,心里却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如此坦荡的明志,未尝不是在暗示她,他希望获得同等的婚姻里的待遇。
回到公寓已经快九点。
陈谨川先去了浴室,她打开了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的盯着电视荧幕,心里却不停地想着回来路上的对?话。
寥寥数语,激起千层浪。
容貌秀美的男演员在电视里留着眼泪对?朋友泣诉,“她说我喝醉就会变可爱……为什么我要变可爱,让洪海仁小鹿乱撞?……要是我不可爱,我就不会结这种婚了。”
许云想笑?出了声,啊,喝醉了就会变可爱……
陈谨川不知何时从浴室里出来了,微湿的黑色额发,比西装更加贴身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