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请纽约的专业公司给报的奖做package”,张斩从来没放弃过。
她从霍婷那借了40万。
她这个人非常固执。
“民俗街”是好的项目,有评委们钟爱着的“传统文化”“厚重历史”,一个故事一段历史,传播效果又惊人地好——曝光率、点击率、转化率、回报率等等指标都惊人地好。而且由于口数量,随随便便一个数字就是其他国家几十倍。
它还具有社会意义,无数的人知道了历史,了解了文化,甚至亲自去民俗街报了课程、学了手艺。
张斩觉得如果错过这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哪一年了,甚至说,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哪辈子了。
她想拼。
她不希望几十年后后悔自己省了这个钱。
将资料全交给纽约后,张斩一直在跟进着。
她
也没全听对方的,也会给出她的意见,不断研究、不断修改,增加这里、删掉那里、package渐渐变得完整。
纽约公司说曹木青那些研究有趣极了——曹木青将战略的传播路径给研究得清清楚楚,其中还有许多个与传统的传播通道不同的地方,张斩一些无意之举却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有创新,有意义,绝对可以增加筹码。
张斩感激曹木青。
东星公司的很多人知道张斩干的事情——张斩自己掏了80几万请纽约的专业公司给金狮奖做package,都在暗地里咋舌,然而张斩并不在意。
有的时候认识她的什么人见到了她,说:“牛啊,zoe!”
张斩也只笑笑,回答:“我想试试。”
“好。”对方也常常鼓励她,“爱拼才会赢!”
撕过之后kate直接辞了东星,要出国了,因此也有一些人感慨kate:“她何必呢!”
张斩则会淡淡回应:“是啊。她有病吧。”
在这期间张斩也曾见过几次adam,她明确地告诉了adam:她一定会留在中国。
“zoe,”adam说,“东星也有德国公司,宾珞也是它的客户,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你可以调动到德国东星,继续服务这家公司的。英语、德语非常相像,你聪明,可以很快学会这门语言,也可以有大的发展。事实上英语、德语相似的词可能将近三分之二。而且那边节奏会慢一些,个人时间会多一些……我们两个的收入还能大幅度增长上去。”
“adam,”当时张斩问adam,“你想去总部当evp,也更喜欢那边的工作环境,对吗?”
这简直是当然的——升成高管,还清闲不少。
adam沉默了下,如实回答张斩:“嗯。”
张斩说:“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adam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有些悲伤地问,“张斩,你再考虑一下,好吗?答应我,再考虑一下。”
张斩也只好答应他。
…………
绝对最终做个了断,是在端午的时候。
那天,张斩约上了adam去卢沟桥参加活动。
每到节假日,这边都会举办活动,比如中秋节的“卢沟晓月”与端午节的“龙舟大赛”,每一次都非常热闹。
张斩故意到早了些,在卢沟桥转了一圈,因为她之前也从未来过。广告公司大多数在市中心的商业圈内,离丰台区还是挺远的。
她今天也开了好久车。
端午节,节日气氛非常浓郁。
天气晴朗,天空蔚蓝,白云也是轻飘飘的。
永定河上,龙舟赛道早已经被红色气球分隔开来,终点处也有浮旗,等一会儿就会有十一艘龙舟大船在十一个桥洞里面,而桥上面是座座石狮。
东面桥头立着一座“卢沟晓月”的石碑,乾隆皇帝提的字儿。大家都说他的字丑,张斩觉着倒也还好。
东面桥头的宛平城墙下则搭着一个大型舞台,造型漂亮,背板精致,等到晚上,城墙上及城墙下会有一场端午晚会,上下联动,肯定会是热热闹闹的,此刻工人好像还在布置舞台的灯光。
张斩慢慢溜达过去。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舒舒服服的。
走近城墙,它却突然显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气质。
城墙上与城墙前正在搭建华丽舞台,可城墙的墙体上却遍布着深深的弹孔。
大的、小的、斑驳交错。
那些弹孔如此清晰,甚至无需细细地看。
墙体上还挂着一个金属牌子:七七事变弹坑遗址。】
于是子弹的呼啸声像从1937年穿越而来,那边的人想打进北京,这边的人则守卫北京,那时两个排的全部士兵都战死在这座桥头,从此大家共赴国难。
城墙下有许多石鼓,密密麻麻,每面鼓上都写着一桩日军暴行,延绵不尽。
当年是枪声,现在是鼓声,旁边高铁呼啸而过。
走进宛平城,里面也有众多景点。
比如大王庙,也叫龙王庙,几百年前修建起来祈求龙王保佑这条河的。
石拱券门的正中央是探着首的夔龙,在祥云中翻转挪腾,两边则是两条蟠龙。
此时龙王庙也正热闹着。
作为“赛龙舟”的一部分,从今早上起,大家就在放鞭炮、打龙鼓、拜龙船,请龙、拜龙,祈祷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小姑娘合着双手,念叨:“保佑我能考650!保佑我能考650……!!!”
她男朋友在她旁边质疑道:“龙王还能管这个?”
小姑娘道:“万一呢?见到神就拜,总归没错的!他们都是同事关系,龙王收错快递会转交的。”
男朋友:“……呃。”
张斩笑了,觉得短短的几句话就能显出她很聪明,大概能考650的吧。
城内还有抗日战争纪念馆与抗日战争纪念雕塑园,都很大。
张斩缓缓溜达许久,直到与adam约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
adam一见到张斩就愣了一下。
他过去每回见到张斩时,张斩要么穿职业装,要么显得性感,可今天她却穿了一套非常古典的汉服。
衣服是去年就做好了的,张斩今天却第一次穿。
服装颜色并不清雅,而是浓郁的黑红两色,上面还带金色绣纹。
衣袂飘飘,红色飘带一荡一荡,一路过来好多人都在偷偷地观察她。
张斩头上别着发簪,恰恰正是定情那日从“民俗街”买的发簪,另一侧则别着红花。
她的头发颜色很黑,也很亮,非常适合这身装扮。
adam定定地望着她。
“走吧,”张斩的手轻轻地挽过了adam,“去看龙舟。”
adam说:“……嗯。”
永定河边人山人海的,张斩的手挽着adam,站在一起,等着比赛宣告开始。
有些小孩骑在他们爸爸肩膀上,探着脖子看。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的关系有些微妙,这样普通的情侣约会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龙舟历史好久好久了。”张斩说,“最早应该是祭祀的,后来呢,又说是为了纪念这个、纪念那个,而在这其中流传最广的,当然就是纪念屈原了。说当地人划着龙舟希望将他打捞上来。我觉得它可以有各种意义啊,随着时间流逝过去,承载的也多起来了。”
adam自然是知道这些的,道:“嗯。”
在岸边的吵吵闹闹中时辰到了,龙舟要被“点睛”了。
说是为了叫醒龙。
舞台上,11个龙首架于龙架,一个男人走上台子,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很认真地涂着眼睛。
adam问:“他是谁?”
“不知道。”张斩摇摇头,“也许是丰台区长?”
“你见过吗?”
“……不知道。”张斩又说,“真不知道。”
即使见过也早忘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发现好多领导长得一样——胖胖的长一个样,瘦瘦的又长一个样,区分不了。
龙睛点好,龙头装上,出龙了。
岸上的人敲起鼓,撒起金箔——当然都是假的金箔,热热闹闹的。
张斩说:“据说里面最‘老’的龙船都已经100多岁了。是那家人搬来北京后从南方给运过来的,好像走了好几个月,现在也退
出来参加比赛了。”
adam好像有些意外:“100多岁?”
张斩确认:“嗯。”
趁着他们摆设船,张斩问adam:“你押哪一艘啊?”
adam望过去。
这次比赛男女混合,每一艘都男女皆有。
adam认真地观察了下,指着一艘:“那个吧。”
“那我就选这边儿过去的第三艘吧。”张斩说,“比起那艘,这一艘上有几个人瘦弱了些,但左右两边非常平衡。你仔细看,每一排的左右两边身高、体重都几乎一样,所以我认为他们有更精心的准备以及更细致的安排。那几个瘦弱一些的也许力气还更大一点呢,或者耐力更足一点,光招表面上强壮的人其实只是图省事儿。”
adam笑了,道:“有道理。”
12点整,比赛开始后,气氛竟然非常热烈。
龙头的人在打着鼓,龙身的人则用尽力气摇着船桨、划着龙舟,鼓声阵阵,十分密集,每个选手都喊着节拍。永定河水被搅起来,那些水花溅在周围,龙舟几乎被淹没了,岸上的人只能瞧见龙头以及团团水雾在河面上疾驰过去。
观众们也呐喊着、欢呼着,人人都有押宝对象。
张斩之前押宝的船起步阶段落后了点,但也许真的平衡性好或者耐力更足,到了最后20米时,它渐渐地超到第一。
“第一了哎!”张斩还是喜欢“赢”的,她指着龙舟,看向了adam,头上发簪摇动了下,另一边则别着红花,她的眼睛在五月的阳光里面像黑宝石,动人极了,adam又一次怔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