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哥儿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来给他们送水, 听闻他们今儿就要进山,忙道:“赶巧娘和溪哥儿昨晚贴了两锅高粱米饼,家里还有些腊肉丝炒咸菜, 我一并给你们装起来带走!”
进山打猎可不像是去寻野菜, 猎户一旦发现猎物踪迹,怎么说也得守上个两三天才能动手, 这干粮咸菜向来是能多拿别少拿。
李三郎嘱咐道:“还有火匣子和热水囊也给拾掇齐全了。”
秋哥儿点点头:“忘不了, 这些玩意儿我早就备着了。”
李三郎回头望一眼, 见着旁边空地上魏渝和梁娃等年少汉子正在兴致勃勃的准备弓箭和刀网。
他又悄悄捏捏秋哥儿小手, 低声道:“辛苦我夫郎了,这两日夜里将门户关好, 若是怕黑就唤溪哥儿来陪你,也要仔细着身子别做重活,甭惯着李万那小子胡闹, 该打就打,更别忘了用心肝想一想你夫君。”
秋哥儿听到后头红着脸嗔他一眼:“去!”
罐罐耳力好,听到阿秋哥的声音忙抬头去望,想到什么后边扑扫手上的铁锈边道:“阿秋哥来了。”
秋哥儿忙抖开李三郎的手,笑道:“罐罐, 你也跟着去?你哥哥可知道?”
“这事可不能教他知晓。”
他圆眼睛弯得好看:“我么,有个事想要拜托阿秋哥。”
秋哥儿动动眼珠:“你这顽皮货, 该不是想等你们都走了, 再让我去告诉承小子你随猎户队上山的事?”
罐罐笑着点头:“哥哥若是知晓我要上山定是要跟着去,眼下府试在即,我哪里敢折腾哥哥上山下山来回奔波?危险不危险另说,就说哥哥若是染上风寒,我不急, 里正伯伯都要急出好歹呢。”还有一点便是他掏了家底来养这支猎户队,临去幽州城前怎么也得看看这些汉子们的能力,若是这七人中有花拳绣腿,浑水摸鱼的汉子,饶是打小的情谊,他也绝不留情要将此人踢出猎户队,也省得日后再让有家有业的三郎哥来做坏人。
李三郎和秋哥儿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话在理儿。
不过承小子的确是极看重这个弟弟,想当年罐罐只是贪玩在集市上走远些,这承小子都急得脸色惨白。
李三郎犹豫道:“这样一来,你哥哥怕是也要担忧你……”
“没事,别看我家那头黑狼现在不着家。”罐罐笑道,“但只要我进了茂溪山,它定会屁颠屁颠来寻我。”
李三郎夫夫拗不过他也只好应下。
秋哥儿和溪哥儿帮忙拾掇干粮水囊,魏渝等人就回到空地后头新搭盖的棚子里拾掇自个儿。
虽说日子都走到二月底,可山里山外和深冬腊月没什么两样,山路积雪厚重,小妖风一吹,寒气夹着碎雪直往人脖子缝隙钻,猎户若是想在外头过夜一厚毛皮袄子可是少不了。
几个小汉子麻溜穿上厚皮袄,嬉笑道:“真是托罐罐的福气,让我们这些泥腿子也穿上这等皮袄,头前儿我将这袄带回去让我娘给我缝兜时,我娘都不敢信,只说这等好皮袄子不是有钱老爷才穿的吗?”
“我爹娘也是,一开始听说我签了长契还哭天喊地,这见着我还没做活就拿了银钱和皮袄子眼睛都瞪直了!”
“对啊,对啊,我那哥儿嫂子一听说我要去做猎户,这几日再也不提我都十七了要分家的事了!不过他不提,我要提!”
“罐罐。”
李猛小声走到魏渝跟前儿:“我们一人一套毛皮袄子,还有这趁手的弓箭刀刃可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没多少。”
魏渝正正衣襟笑道:“只要咱能猎到大山货,这点小钱还怕赚不回来?”
“肯定能!”
李猛拍拍胸脯:“李师父都说了,我们这群人有功夫在身上,射箭的功夫学得也好,肯定不教你们失望!”
旁边的汉子也起誓发愿,都说今儿不猎到大玩意儿就不下山!
魏渝见着他们意气风发,心里也高兴:“成,若是此次进山能猎到好玩意儿,我请你们吃羊肉喝羊汤!”
“为了这顿羊肉羊汤咱们也拼了!”
李猛回头看一眼梁娃:“你咋了,瞧着不高兴呢?”
众人都望过去,梁娃出神的眼睛眨了眨,摇头道:“我,我没事。”
他见着罐罐也望过来,犹豫一会儿道:“罐罐,我听李师父说等到开春还会给咱们在山腰搭盖个房舍?”
魏渝点头:“对,在山腰盖建房舍之后你们也就不用镇上村里来回跑,再者外村人在别村留宿麻烦事多着呢,这样一来,咱们也省得有些眼红精胡乱找茬。”
魏渝穿好皮毛袄子,拿起地上的弓箭背在背上,又拾起几十支打磨得光滑锃亮的箭羽插在腰间的箭桶里,抬脸笑道:“到时候再给你们请个做饭好吃的婆子,准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
李猛等人高兴喊道:“罐罐仗义!”
“打小我就知道跟着罐罐有肉吃!”有个脸嫩的汉子也喊道。
梁娃这才笑了笑,利落地拾掇起自个儿的弓箭。
待年轻汉子们鱼贯而出,魏渝拦住梁娃,低声道:“可是你姐姐又出了什么事?”
“没有。”
梁娃道:“我按照你教的将我爹娘故意拖大我姐姐年龄的事传了出去,也花了不少银子给我姐姐寻来镇上极好的媒人,因着我爹娘怕耽误我二哥的婚事,终究还松了口,那媒婆也为我姐姐寻了一户不错的亲事,男方年纪与我姐姐相仿,长相端正,还有手艺,家中是做豆腐铺子的,只因着前些年丧母守孝三年,家中便未提及亲事,赶巧那男方早就听说我姐姐文静,俩个人也是认识的,我与媒婆说过家中的事,男方便把婚期定在这个月月末。”
魏渝道:“这是好事,你何故魂不舍守?”
梁娃苦笑一下:“这两日我二哥的婚事因为彩礼钱告吹,我爹娘不知怎地反应过来是我从中作梗,见天不给我好脸色,整日指桑骂槐。”
魏渝听后二话不说就去解钱袋子:“你先去镇上赁个屋子先住着……”
“不用,不用,罐罐你给我们的银钱我这里还有余。”
梁娃说什么都不要,只道:“这几日我还能忍一忍,到底是亲生父母,虽说偏心些也不能真的将我从家中赶走,等山腰的房舍落成我就从家中搬走,等我打猎赚到的银钱多了,我自个儿在镇上买下间小院,眼馋死我二哥!”
魏渝拍拍他肩膀,笑道:“成,好好干,争取今年咱就买到新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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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家。”
云天在书房外轻声道:“村里李家的秋哥儿溪哥儿来作客了。”
魏承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因着看书太久,他手指有些微僵,缓了一会儿道:“我这就过去。”
他又问道:“小东家一大清早就跑去,这是也跟着回来了?”
云天摇摇头:“没见着小东家,许是去了羊庄。”
魏承没作他想,走到堂屋就见着秋哥儿和溪哥儿正在逗弄胖成猪崽的墨珠儿,秋哥儿抬头笑道:“承小子,罐罐让我来告诉你他随着猎户队上山了,短则两日,多则五日,他叫你莫要担忧。”
魏承皱了皱眉:“已经走了?”
墨珠儿听到主人的声音慢悠悠从溪哥儿手里溜达过来,珍珠似的尾巴尖若有若无的扫着魏承的小腿。
溪哥儿看一眼向来好脾气的承哥倏地沉下来的脸色,磕磕绊绊道:“走,走了好一会儿了。”
秋哥儿忙打圆场:“承小子,你别生罐罐的气,这孩子也是怕你跟着又受冻又耽误了读书,再说有你三郎哥还有那些镖局走出来的汉子们跟着,罐罐定然不会出事的。”
见着魏承没说话,又劝道:“罐罐性子活泼,胆大心细,以后走南闯北也需要他自个儿闯荡,你这又要科考又要做官,也不能时时跟着他不是?”
魏承稍顿,复抬头轻声道:“阿秋哥说得对。”
秋哥儿和溪哥儿没坐一会儿就离开魏家,云天看着大东家去到书房的背影,忙道:“东家,该用晌午饭了,我去给您端上来吧。”
“不必,你们用吧。”
午食晚食热过两遍,大东家却一直没用饭菜,这可把云家父子急得不轻。
云夫郎看着云天:“这事怎么才和我说,咱东家是不是身子不舒坦?我去唤乔郎中来……”
“小爹,大东家晨起还练了石锁,身子没见不好。”
云天摇摇头:“就,就是听说小东家随着猎户队上山后大东家就有些不高兴。”
云夫郎这才明白过来:“大东家这是担忧弟弟。”
见着小爹又去热饭,云风用胳膊肘怼了下云天:“哥,我若是随着小东家一道去山上,你想我不?”
云天诚实摇头:“不想,你不在家就没人和我抢被子了。”
云风:“……”
夜色渐晚,书房烛火摇曳。
早些年间家中贫困,魏承都是点油灯看书,这两年家中有了些余钱,罐罐每月都用自个儿的月银给他买镇上几十文一支的蜡烛,说是里头添了能凝神静气的草药。
魏承听到墨珠儿在桌子底下撒娇似的喵喵叫声。
他曲指轻扣一下桌子,墨珠儿就灵活地跳了上来,它踩着小梅花步仰头喵喵两声,伸了个懒腰后团成个胖乎乎的小墨团卧倒在他手边。
魏承轻轻顺了顺墨珠儿的脊背,夜深人静里小黑猫的浅浅呼噜声显得尤为真切。
这一刻他忽然忆起当年罐罐说要聘小猫送他的缘由。
“要小猫替罐罐陪着哥哥呀。”
魏承看一眼不远处的绑着花绳的小小马扎,烛火跳跃,他好像看到上面坐着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在奶声奶气的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