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瑜是带着柳郗的尸身回永宁王府的,王府中人并未收到她今日要回来的消息,因而当他们返回王府时,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
“让他们开正门,”谢灵瑜骑在马背上,声音平静。
身后护卫立刻下马,冲向了旁边侧门,叫开了门之后,喊道:“殿下回府,速速打开正门。”
门房被这么一阵火急火燎的拍门声叫开后,原本还在谁想这么胆大,敢在永宁王府找事呢。
可谁知居然听到殿下回府这几个人。
门房赶紧应道:“是,是,小人立马开门。”
很快,宽阔而大气的府门便被门房之人从里面打开,谢灵瑜翻身下马,当她跨入府门时,身后抬着柳郗尸身的护卫紧随其后。
待谢灵瑜回到正厅,便让人将柳郗的尸身摆在厅堂内。
“殿下,”一旁跟着的韩进忍不住低声开口。
他想要阻止谢灵瑜,毕竟柳郗乃是圣人亲自下令处斩的罪人。
难不成殿下要在永宁王府内,公然为柳郗设灵堂?
但是一旁的萧晏行却轻轻抬手,示意韩进住嘴。
韩进虽然有心谏言,却还是听从的闭了嘴。
萧晏行是何等身份,跟随在谢灵瑜身边的护卫全都一清二楚。先前他还未离开长安时,在众人看来,他便是未来的永宁王王夫。
虽说后来他被贬去了扬州,可如今他与殿下在扬州共同御敌。
谢灵瑜身边的这些护卫,早已经对他心服口服了。
所以他一开口,韩进也不敢多说。
“韩进,你尽快派人去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萧晏行吩咐。
随后韩进便带人离开,厅堂内只余下谢灵瑜和萧晏行,还有安静被白布覆盖的柳郗尸身。
待了一会儿,谢灵瑜情绪又陷入无法自持之中。
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柳郗死在自己面前,甚至连她自绝的那把匕首,还是她给的。
谢灵瑜快步走出厅堂,来到院中。
“人死不能复生,”萧晏行跟着她走出,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似乎想要给
她带来安慰。
谢灵瑜却在他这句话中抬起脸,她望着萧晏行突然说道:“你知道柳郗死之前告诉了我什么?”
萧晏行微怔,随后安静等待着。
“她将她最后的秘密告诉了我,原来她竟与信王有过情。”
果然这个秘密也让萧晏行露出震惊神色,他也似不敢相信,但随即便也反应过来:“所以柳郗在宫中落水,身份暴露并非是意外。”
柳郗一向独来独往,身边没什么亲信。
就连她家中都没什么奴仆。
先前谢灵瑜他们都以为,是她选择了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方式,但是如今看来柳郗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却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曾经最为信任的人。
“信王应该是知道宋元友落了柳郗手里,也察觉柳郗打算揭发他的阴谋,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柳郗的真实身份曝光于众人面前。这样一来,还有谁会相信一个彻头彻尾骗子的话呢。”
连自己真实身份都在撒谎的柳郗,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让人信服了。
“这也是柳郗身份曝光之后,并未抛出宋元友的原因吧。”
萧晏行似是明白了过来。
倘若柳郗在落水之后,向圣人陈情自己乃是被刻意报复,即便她当场说出信王阴谋,但是谁又会相信呢。
到时候宋元友这颗棋子就会被彻底废除。
这就如同他们两人在隔空下棋,信王赌柳郗会为了自保,抛出宋元友这枚棋子。圣人说不定会因为留下柳郗一命,但是柳郗的身份又意味着她所说的话并不会被人轻易取信。
到时候宋元友就是一颗废棋。
而柳郗则是直到临死,都没交出宋元友和其他证据。
因为她在赌谢灵瑜会赶回来,她要将宋元友这颗棋子留给谢灵瑜。
“所以宋元友现在在何处?”萧晏行蹙眉问道。
此人关系重大,定然要早些找到他。
谢灵瑜却摇了摇头:“柳郗并未告诉我,她将宋元友藏在了何处。”
萧晏行提醒道:“殿下你再仔细想一想,柳郗连到最后都没有将宋元友交出去,如今你回来了,她定然会留下线索给你。”
柳郗在谢灵瑜面前的自决,让她直到现在心头依旧还颤动不已。
于是在萧晏行的提醒下,谢灵瑜拼命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柳郗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先前在法场时,她们站着的行刑台上不仅有刽子手,还有其他护卫。
那些人当中说不定便有信王的眼线,所以柳郗跟她说的话并未提及宋元友。
但是就像萧晏行说的那样,柳郗其实在等她回来。
她都已经出现了,柳郗不可能不给她留下线索。
谢灵瑜开始回忆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柳郗当时的表情。
可是思来想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柳郗先是提到了信王,谢灵瑜可以勉强算作,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信王。
但是宋元友究竟被柳郗藏在了何处。
她一点也没给出提示。
直到谢灵瑜轻声说道:“她说倘若我日后见到怀恩,让他不必为她伤心。”
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乡的怀恩王子,曾经是柳郗最为亲近的挚友,是以柳郗提到他也算不上是奇怪。
可偏偏就提起了怀恩。
“怀恩之前住的地方如今是不是还空着,”萧晏行突然说道。
谢灵瑜眼前一亮。
她当即说道:“我们即刻去怀恩住所瞧瞧。”
但是萧晏行却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此刻信王的人,定然在府外守着。”
谢灵瑜停住脚步,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轻易离开永宁王府内。倘若她这时候离开,傻子都知道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于是忍了又忍,谢灵瑜还是没有离开府中。
直到韩进带人抬着棺木回来,谢灵瑜亲自看着他们,将柳郗尸身安置在了棺木中。虽然还未真正的入土为安,但是好歹柳郗并未像其他被处刑之人那样暴尸荒野。
她众目睽睽之下,将柳郗的尸身带了回来,全然没有考虑过会不会得罪圣人。
今日她入宫求情时,大概就已经惹恼了圣人。
“不行,我还是得尽快前往怀恩旧处,”谢灵瑜心中惦念着宋元友,实在放心不下。
一个时辰后。
永宁王府的正门再次打开,这次为首的依旧是韩进,而后面则是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华贵异常,马车制式乃是亲王制式,乃是谢灵瑜在长安时所乘坐。
这辆马车后面,自是跟着不少护卫。
而在这一大队人马之后,乃是一辆马车上装着棺木。
“是,殿下,”出了府门之后,马车上的人似乎在吩咐什么,韩进下马走了过来,听了一会儿,在马车外面恭敬行礼回应。
之后车队一行向着长安郊外前去,这一幕自然被守在永宁王府的暗探禀告了回去。
信王府内书房,一片凝重。
谢陵端坐在桌后,面无表情地垂眸。
而此时在房中的众人,即便是严防死守的书房里,依旧压低声音。
率先开口的乃是谢陵身边魏长史:“殿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柳郗虽死,可她手里的证据却并未消失。而且永宁王已经赶回长安,她甚至还不顾圣人震怒,入宫为柳郗求情。可见她们早已经结盟,柳郗所行之事,说不定便有永宁王的手笔。”
在柳郗的名字不断出现时,谢陵心头忍不住泛起恍惚。
对于他而言,这个名字曾经缠绵在唇齿间,可如今却只剩下血色。
他依旧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两人之间已无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对峙。
原本他已是下定决心,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倘若我现在请求你,走向我,站在我这一边,你愿意回头吗?”
“殿下,柳郗为何为官,您一清二楚。”
是啊,她不惜偷梁换柱改变身份也要入朝堂为官,并非是为了荣华富贵。
她至死真正的做到了为民请命这四个死。
“永宁王倘若在圣人面前率先发难,宋元友在她手中,扬州之事定然是瞒不住了,如今安王正随时等着拿殿下错处,只怕是殿下当真……”魏长史看向谢陵,声音越发急迫。
谢陵在扬州布置了那么大一个局,将扬州兵器库里的兵器以剿匪之名,落在了水匪手上,随后又秘密将这批兵器运到长安附近。
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已是谋反之势。
倘若真的被圣人知晓,都不用安王添油加醋,只怕他都会没有好下场。
齐王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
圣人现在年事已高,对他们这些儿子更是处处提防,生怕他们会图谋不轨。
或许这是年老帝王和他的儿子们都会走上的一条路,史书上记载了太多,作为皇家之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一旁的未曾说话的薛先生,此刻也说道:“最要紧的是,永宁王既已回长安,大将军回朝可就不远了,只怕在这两三日,圣人便要召他回长安。”
对,即便大军要驻扎在城外,但是李作安也会率先回长安。
他虽只是羽林卫大将军,但是在军中积威甚久,便是金吾卫中军士都对他甚为信服。
“如今这两三日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薛先生说道。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房中都是信王亲信,荣华富贵都系与信王一身。
见信王迟迟未作出决定,众人依旧焦急。
薛先生说道:“况且我们在宫中的布置也快见成效了,如今时机已是成熟,理当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