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遥远距离,季舒楹的脸却隐隐约约烧起来。
电话那边的这位,跟她妈妈连面都还没见过,就自称上了‘女婿’,多大的脸。
“……谁给你名分了,你就女婿上了?”
明知道旁边有外人在场,季舒楹还是没忍住,呛了一句。
“那严谨一点,”电话那边的人咬字匀缓,语气散漫,“未来女婿。”
季舒楹:“……”
只能说,做这一行的,不仅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强,睁眼说瞎话、咬文嚼字的能力,更是一绝。
林真真听不下去了,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季舒楹,仿佛在说:你搁这儿谈情说爱呢?
好友的视线如同光灼热,季舒楹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赶紧敷衍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想了想,还是把妈妈的电话发给了裴远之,还分外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钟女士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哦。】
钟冰琴女士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很理智强大的人,之前任职季氏的人事总监,很擅长审问和谈判一类,不动声色间,润物无声。
只是后来妈妈的身体不大好,才逐渐从公司里退下来,每天插插花,喝喝茶,闲情逸致。
发完消息,季舒楹抬眼,对上对面谢岑世的目光。
这位裴远之口中‘两位女婿’之一的一位,眼睛像小狗一样,纯真无邪,就这样眸光微闪着,半是希冀,又半是惶恐地看着季舒楹,“怎么了姐姐?”
既然裴远之要打电话跟妈妈说清楚情况,季舒楹定然不可能再带谢岑世去见钟冰琴,不然到时候两头撞上,她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给林真真使了个眼色。
二十多年来培养而成的默契,不必她口头言说,林真真便明白了
“不好意思啊。”
林真真冲谢岑世笑了下,甜美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临时出了点事,今天用不着了,薪酬还是会照常打到你的银行卡上的,辛苦你今天跑一趟了。”
听林真真这么说,自己的担忧成真了,谢岑世换了个姿势,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以退为进:“没关系的姐姐们,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想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不收钱,就当帮朋友忙了。”
对方实在太过热情,说没帮上什么忙,坚持不要薪酬,又加之让对方白跑了一趟,最后季舒楹和林真真拗不过,还是跟谢岑世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约定以后有机会请吃饭。
季舒楹先送林真真回家,再回季家。
路上,林真真有些兴奋和高亢地提议,要不明天给季舒楹开个回家的欢迎party,庆祝季舒楹两个月来首次归家。
季舒楹有些无语,“谁家好人回个自己家都要庆祝一下的?”
林真真能不能靠点谱。
再说了,“我又没说回家了就不走了。”
“你不知道,这两个月,那些人背后传得有多离谱,都指望着你……”
林真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补救:“哎呀,就当是帮你接风洗尘了,谁说一定要把你拴在家里了。”
林真真坚持要开,季舒楹也有些泛困,懒得再继续反驳,默认随对方去了。
这两天,瞌睡虫又有席卷重来的架势,季舒楹打了个哈欠,想起还没跟钟女士打招呼,先把林真真送到家,回季家的路上,她低头给钟冰琴发消息。
妈妈,我把你电话给他了。】
而后调低座椅,准备在车上睡一会儿。
刚盖好薄毛毯,季舒楹的手机就叮的一声响。
钟冰琴回消息回得很快。
知道】
我在跟他聊】
短短一行字,吓得季舒楹魂飞魄散。
她坐起来,睡意直接消失得干干净净,瞌睡虫都吓跑了。
从餐厅出来到现在,这才多久,裴远之已经在和妈妈进行通话了?不需要打腹稿和做心理准备的吗?
她自己都还没做好面对自家亲妈的心理准备。
这个效率和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紧接着,钟冰琴的消息再度发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跟顾柏晏好好的吗,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季舒楹心头一紧,钟冰琴开始怀疑了。
不怪乎钟冰琴怀疑,做母亲的总比旁人想得多。女儿跟丈夫吵架之后离家出走,谈了两年的男朋友也分手了,现在过了两个月再回来时,已经多了个新男朋友。
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
季家家大业大,自家女儿历来天真单纯娇生惯养长大的,容易被有心人觊觎上。
季舒楹连忙将聊天记录转发给裴远之,问怎么统一口供。
那边回复得很快。
erek
工作认识】
严格来说,这话也没说错,她第二次见裴远之,就是机缘巧合下,君德和ks工作场合上的碰面。
季舒楹如实回复了钟女士,顺手把ks官网的介绍页面发了过去,将裴远之的情况抖了个底。
另一头,刚开始通话不久的钟冰琴,看到女儿发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律师?
似乎还是个厉害的律师?
女儿从小被她宠着长大,没有心眼,跟律师谈恋爱,还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当然,女儿能跟对方谈恋爱,肯定是相处得不错,但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这句话,钟冰琴自己最有心得体会。
不过,钟冰琴也没有一票否决对方,决定提出视频通话,再跟这位多聊一会儿。
她也是有点颜控的人,不然也不能年轻时被季茂明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季茂明。
没想到,视频一开,钟冰琴默了几息后,问:“你爷爷是不是裴玉和?”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钟冰琴的心就安定下来。
对方爷爷所属的裴氏,是钟家的世交之一;作为裴氏的后代,旁系子孙,学历高,书香世家,母亲退休前是文工团舞蹈首席,父亲也是s大学知名的法学院教授。最重要的是,这气质一看就很正。
印象明显好转了些,钟冰琴又问了些问题,对方始终态度不卑不亢,自带气场,简明利落,一看就是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
四十分钟车程后,车缓缓驶入季家别墅的车库里。
季舒楹看着车
窗外伫立着的独栋别墅,簇新的西式洋房,三层楼高,白色栅栏,庭院里树影婆娑,米白色的鹅卵石小路。
时隔两个月,再回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季舒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想念和开心,而是有些……害怕。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季舒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阵子的画面:客厅书房里碎掉的一堆又一堆的瓷器和玻璃制品;从来不抽烟的母亲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味重得掩盖了母亲身上历来温和安定的香气。
而父亲与其他女人的暧昧照频频出现在新闻小报上,圈子里认识的朋友同学都来她这里打听,或幸灾乐祸,或吃瓜……消息挤爆了社交软件。
季舒楹睁开眼,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钟冰琴站在铁门口等她。
钟女士穿着衬衫和中长半裙,身形高挑,脊背挺拔,脸上有着岁月流逝而过的痕迹,却并不显老,反而分外雍容端庄,温和沉淡。
“怎么,都不认识妈妈了?”
钟冰琴率走上来,展开双臂,微笑着要拥抱女儿。
“妈妈……”
季舒楹刚开口,随即被钟冰琴一把抱在怀里。
她嗅到钟冰琴肩颈里熟悉的温和安定香气,是妈妈常用的女士香水和肌肤的味道,差点落下泪来。
松开怀抱,钟冰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季舒楹几眼,放下心来,语气很欣慰,“我的乖囡囡好像胖了。”
“胖了吗?”
季舒楹摸了摸脸,她自己察觉不出来,但摸着的手感和弧度似乎是要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一定是张姨做饭太合她的口味,所以这两天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可惜现在不适合照镜子,不然她现在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
季舒楹挽着钟冰琴的手,进门,家里的阿姨提前备好了晚餐,母女两准备边吃边聊。
入座后,季舒楹看了一圈,只有她们母女的餐具,钟冰琴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道:“你爸爸国外出差了。”
季舒楹没说话,只吃菜。
自那之后,她从来没叫过季茂明‘爸’,只用‘他’代称。
“你也长大了,马上要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想跟你当面好好讲一讲。”
待吃得差不多,钟冰琴放下碗筷,正色道。
季舒楹第一次看母亲这么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难得安静地听妈妈讲述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季茂明一直要求离婚,甚至愿意多割让一部分利益和股权,只为了早日给私生女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季氏集团。
钟家家大业大,更看重面子和体面,不在乎这点钱,这场家事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钟家嫌弃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只希望钟冰琴赶紧收尾,免得丢人。
但钟冰琴有自己的原则,不离婚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儿女的利益,季茂明有恃无恐,不外乎最近几年来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大部分财产,钟冰琴要以夫妻共同财产的名义,先追回一部分被季茂明已经转移的财产,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婚,也跟娘家人在这方面产生了歧义。
“……所以,并不是妈妈不想离,而是现在不能离,律师给的意见是,先拖住,收集够财产转移的证据,再上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