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锦娘因为一直在忙, 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体,这猛然间有了身孕,总是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从船回来的时候, 二人就一直在备孕, 却一直没什么消息,锦娘都不觉得自己会有身孕,没想到刚进腊月, 就怀上了。
蒋羡这个时候比锦娘镇定许多:“娘子, 正好你把送子观音绣完,孩子就怀上了, 这孩子是观音菩萨送给咱们的,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能平安诞下就好, 我不奢求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孩子。”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夫妇二人很期待这个小家伙的降临, 心里都想的是只要平安康健就好,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罗玉娥也正和儿子道:“你的聘礼财礼,家里也只能拿出这么些了。你姐姐也说, 张家是图未来进士夫人的位置, 你呢,只要好生读书,就算是对得起人家愿意许配女儿你了。”
扬哥儿哪里不知:“儿子知晓。姐姐是万事都为我考虑,这次也是劳姐姐破费不少。”
“你姐姐刚买了宅子,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的, 等你日后真的出息了, 可要多照拂你外甥和外甥女,才不负你姐姐对你这般好。”罗玉娥叹道。
扬哥儿小声道:“姐夫又私下带我去魏家、范家一回,这一回便是没带郝兄去。”
“这就是己亲啊。”罗玉娥又叮咛儿子莫说出去。
扬哥儿点头。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方才散了,罗玉娥则去看女儿,正好蒋羡刚出去,锦娘正在准备年礼。
这是提前要准备出来的,满满的写了几个册子,见到她娘,笑道:“您坐下,我还有一些就写完了,快些弄完,我也能安生的歇一歇。”
锦娘每次都从别人的回礼中知晓自己的不足,就比如魏家回送的橄榄,她就没想过送别人橄榄,这次节礼就可以添上,她还对罗玉娥道:“今年添了张九郎这门亲戚,我顺道给您也备上一份。”
“我还有钱的,今日臭水巷的赁钱又送来了,还有一季的租子。”罗玉娥坚决不许。
如此,锦娘也道:“这是头一次送过去得体面些,您别忙,等日后您要出钱,我还不拦着呢。”
弟弟娶了个有嫁妆,又能干有家世的女子,将来日子必定好过许多,爹娘也就不必操心,自己也不必操心了。但要她给弟弟出更多,又没有了,她也有儿子女儿的。
话说锦娘送节礼过去张家的时候,张氏归宁,张夫人正听身边的丫头道:“魏亲家送了两匹江南时兴妆花缎、一头北羊、两坛瑶醽、一罐糖渍樱桃、一罐盐渍橄榄、两盆芍药。”
自从知晓娘家弟弟竟然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做包子的儿子,张氏总算是体会到了婆婆的心情,但张九郎也不是受她管的性子,上次还说她送错了缎子就罢了,还诬赖别人,两人关系不复以往,自从张小娘子和魏扬定亲,张氏又说了一通,关系就更僵硬了。
如今她见魏家送来的节礼,又忍不住道:“连个金冠子也不送,搞这些花头。”
“魏家首饰送的也有金簪珠钗的,至于金冠子没有,也有银冠子,不差什么。”张夫人并不受她挑拨,人家那般好,还要中进士的,会找个荫官的女儿。
张氏挑拨不了弟妹,又去了张小娘子那里,张小娘子针黹不是很好,得知未来大姑子女红极好,她也用功起来,至少得看的过去。
见张氏进来,她忙起身道:“姑母。”
张氏没有女儿,因此很疼侄女,常常接她去周家小住,如今见了她这般乖巧懂事,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平君,你爹给你定了个甚么穷措大,倒是给你那庶妹定的是湖州通判的儿子。”
“姑母,那魏衙内也是蒋大人的内弟,也是魏家族人。”张平君道。
“那怎么一样?咱们谁不知道魏家原来啊!你爹偏心那庶出小娘养的。”张氏道。
张平君心想换了原来的姑母,便是不喜欢也绝对不会这般露骨的,如今姑父新娶了个有钱的二房,姑母因前些年放钱给人做生意,被人卷了一大笔钱,又不得夫君宠爱,性情愈发尖酸刻薄了。
但既然已经成了婚,张平君便道:“姑母,魏家郎君虽然贫寒,但正是贫寒才出良才,十八岁就考太学,已然是很不错了。”
张氏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听侄女这般坦然,又从袖口拿出个小匣子道:“这是姑母送给你的添妆,收下吧。”
张平君打开匣子,是一对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她看向张氏,张氏握着她的手道:“姑母素来性子要强,女人要强太多就不好了,你别学我。”
自从她的货款被人骗了之后,手中余钱就没了多少了,周家长房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公公好古玩金石,都是花钱的玩意,婆母还是要摆以前的架子,周存之官场要打点,同僚要四时八节送礼往来,她也是不得已才以次充好的。
这也是挑选了对象的,似魏锦娘这样丫头出身的,必定不好意思总和主家往来,即便过几年发现了,也吃哑巴亏。
没想到她这般快就捅出来了。
还好周存之不知道,如今他本来就喜欢人家有钱的姐儿,倒是嫌弃她这个穷官女儿了,张氏心中很是不平。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般强势,终究吃哑巴亏,因此叮咛侄女。
“嗯。”张平君含泪点头。
腊月二十六,老宅有喜事,宣哥儿要迎娶邬家女儿。锦娘早起先梳妆,今日特地戴上金冠子,身上穿同色杏黄珠服,耳朵上坠着灯笼流苏耳坠子,手上带着一个嵌宝的戒指,一个缠钏式金戒指,自是珠辉玉丽,光彩照人。
蒋羡想妻子不知是不是绣多了菩萨 ,倒似菩萨似的,自己总不敢造次了。
他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又道:“咱们今年花销了不少,等到明年就好了。”
“我也这般想的,什么时候这钱只有咱们俩用就好了,女儿要出嫁,儿子要娶妻,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得备下一份。”锦娘嘟嘴。
蒋羡见她如此撒娇,心都酥了,但又怕把她衣裳弄乱,只不好搂进怀里。
他夫妇二人起初是夫妻之情,后来发展到互助之情,最后是男女之情。她心思通透,为人底线高,却又有本事,有本事又不会太过凌厉。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自己什么都不必怕。
到了南薰门老宅后,外面已经是张灯结彩的,蒋羡感慨道:“咱们当年成婚的时候也是如此,一晃眼,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咱们外放的日子过的太快了,说实话,我现下的记忆只有咱们成婚在甜水巷的日子,跟昨天才发生似的。”锦娘道。
二人说话间就在门口分手锦娘从二门进去里间,蒋羡在外面男客处。女客这里,许家几位嫂子都在这里,济济一堂。听说许氏娘家侄儿约莫十几个,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她五弟的儿子,年纪不大颇有才名。
锦娘进来后,大家相互见礼,她是又见到许三嫂了,是个极其好打扮的人,借钱都得打扮,今日穿着洒金的裙子,银錾金的冠子,身边站着的二十多的年轻媳妇,应该是第三任儿媳妇了。
“弟妹有了身子了吗?”许氏问道。
锦娘点头:“是啊,刚怀上不久。”
许氏还欲说什么,又有新客来,她就赶紧迎了出去。站在锦娘身边的方妈妈想,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妯娌帮忙迎客进来,再一处进来说话,许氏却放着满屋的人不理,亲自一个个出去迎客,里面也没人领头。
方妈妈想以前她眼界也窄,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觉得许氏至少管家还成,只是节俭了些,如今跟着娘子出去外面六七年,也是见多识广,才发现许氏能力其实非常一般,只不很会为自己打造名声。
什么节俭啊,什么贤惠,什么怜贫惜老啊。
简直以为自己是完人似的。
这一点上娘子就不是这样了,她极其少为自己打造名声,唯一打造过的就是观音绣像的名声,纯粹是为了赚钱。
当然,锦娘现在过来是参加完婚礼的,不会说这些,她本身有身孕,也不能闻很杂的气味,遂去了曾氏那里抹牌。等许氏迎了客过来,见这里乱糟糟的,又暗地埋怨妯娌不下力帮她拢一下客人。
牌抹完,等午宴过了之后,新郎官就要去接新娘子了。锦娘正和郑家还有许家的亲戚们在一处说话,郑家的人当然是很高兴,郑氏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本以为了此残生,没想到两个继子接连中了进士,还连带蒋家六房也发达起来。蒋六夫人儿子们的成就,倒是成全了她,如今别人都喊郑氏一声老夫人。
周家是下午过来的,周大夫人蒋氏和儿媳妇张氏一起来的,周大夫人见到锦娘坐在那里,就使了个丫头悄悄把锦娘喊过去。锦娘大概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果然过去就是问二姑娘的事情,好在锦娘也早有了说辞:“我们才去不久,只见过一面,不曾想后来听说是命案,监司下了令说要严惩,我们也没办法。”
你不放高利贷弄的逼死了人,会被人抓到把柄吗?
周大夫人还道:“你们既然在大名府,花钱打点只管与我说,总要销了这事儿才好。怎么能撒手不管呢?大家总是亲戚呢。”
锦娘无意和她多说什么,只听着不说话,不远处的许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幸灾乐祸一笑。就不是人家家里的丫头了,见了旧主总要卑躬屈膝,腰都直不起来的。
若张氏是个正常人,现在当然会解围,毕竟周存之和蒋羡的关系还没有真的闹僵,但张氏上次被锦娘捅出假绸缎的事情,哪里还会解围,只是在一旁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