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产的事情等次日, 又把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以及许氏的几位兄弟妗子过来见证,此事算是成了定局。
锦娘手上蓦然多了几张契约,一方面觉得自己的产业增多了有些高兴, 另一方面也有点惶恐。她爹娘不懂这些争产的事情, 还觉得让她们过来见证是荣幸,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蒋羡正陪着她爹娘说话,魏雄能够回忆的还是曾经在禁军的日子, 可能魏雄平日在家说的太多, 锦娘她们都听出老茧来了,又兼他不太会说话, 锦娘总怕他在外面露怯,故而一般场合都让他少说话, 以免别人知晓他的性格和长相不符, 都朝他下手。
看, 魏雄把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了,一旁的许家舅子都听的不耐烦了,眼露轻视之意, 蒋羡倒是陪着吃酒, 一直殷勤恭敬。
等中午酒水吃完,锦娘送爹娘出门后,换了一身衣裳,随蒋羡一道去周家。
二人身上都穿的很素净,锦娘是越素反而越好看, 尤其是嘴唇粉白如樱, 让蒋羡看了,就忍不住扣着她的下巴欺身上来。他的吻密不透风,又十分缠绵, 锦娘都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了?”锦娘喘着气问他。
蒋羡笑道:“没什么,我是感慨咱们竟然这么快就把产业分了,感觉在梦里似的。现在又去人家葬礼,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锦娘很懂:“世上每日的太阳都是东升西落,随着老一辈人逐渐的凋零,又有冉冉星星升起,如此循环往复。咱们可以伤怀,但是更要好好过咱们的日子,才不枉咱们来这人世上走一遭。”
为何蒋六夫人要分产,大抵是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早做决定。
这样的话仿佛注入到他的灵魂,很少有人这般同他说,即便是很好的朋友,有些话都未必能说的来。
蒋羡越发舍不得和她分开,即便是现在道恼,他都急切道:“我去前面见过二老爷,就去找你。”
“没事儿的,周家我很熟悉,只是现在换了一种身份过来。她们奚落我,我当听不到,若是对我以礼相待,我不过说几句话就走。”锦娘突然悟了,如果一个人真的对你好,是不可能把你往后放的 ,她一定是把你放心尖上了。
蒋羡又亲了她一口,改变了主意:“不会的,我等会儿先送你去姑母那里,我把你捧在手心上,也就无人敢看轻你。”
蒋家如此子弟凋敝的很,蒋氏为何那般看重他,还不是有为难的事要找几个能干的难。
其实锦娘不知道蒋羡为何对自己这般,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周家老太太这般年纪了,最近这些年常常生病,寿材寿衣其实都常备着,且她并非是周家几位老爷的亲娘,蒋氏等人虽然也在哭,但并不是很伤心。
此时,蒋氏和两位妯娌正在布置灵堂,家中大老爷和周存之父子还未回来,此时来的都是近亲。
蒋氏抬眸见蒋羡一喜,再见到锦娘,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蹙眉。
“姑母,侄儿和你侄儿媳妇一同前来道恼,望姑母善自珍重。”
锦娘却不敢称姑母,只道:“望几位夫人都不要伤心太过。”
彼此寒暄了几句,蒋羡对锦娘道:“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姑母,等会儿我要回去的时候,再让人来告诉你。”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蒋羡是特意送锦娘过来的,连在场的四姑娘都觉得很奇怪,蒋羡这样的人竟然会对魏锦娘这般好。
锦娘坐了下来,她今日能过来,完全是因为蒋家大夫人也病了,她儿子和儿媳妇因为恩荫不上,已经回乡做富贵闲人了。再有,蒋羡本人在周家面子也比其他人大。
丫鬟们奉了茶过来,锦娘刚喝完一口,就听三姑娘问道:“锦娘,你婆母身子可好?”
三姑娘如今是蒋放之妻,她没有蒋氏对锦娘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更何况丈夫蒋放不认亲母的事情,若是真的让蒋家六房的人出来指认,丈夫肯定官途不顺,毕竟蒋羡、蒋晏是他亲兄弟,刘氏是他亲母亲。
“也还是那般,总是咳嗽,起不来身子。这个月又换了个大夫,且吃那方子看看。”锦娘虽然每日去铺子里,但早晚时常都会去请安。
三姑娘苦笑:“我这里还有一些药材,都是对咳疾很好的,到时候给你送去,你拿给六夫人。否则,我们送的,她恐怕不要。”
蒋六夫人是个很有气性也很有气节的女子,一直到今日分产,她到最后一刻都为儿子们殚精竭虑。为何她没有把一个宅子破开,一人分一半,正是因为她知道锦娘本身就有宅邸,也会做生意,所以即便只分铺面给她们,她们也有地儿住,也不差钱,而许氏用聘礼买了几百亩的地,又有大宅子,将来也能靠租子过活。
这样心智坚韧的人,决定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能置喙。
锦娘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们不好拂逆。”
三姑娘倒也不勉强:“我也不难为你了。”
锦娘颔首。
又听奚氏身边有丫鬟进来道:“秦小娘说哥儿今儿惊了风,想让太太请大夫过去瞧瞧。”
奚氏点头:“你让人去请仇防御来,去帐上领了诊金去。”
“怎么了?”蒋氏问道。
奚氏忙道:“也没什么,是铸哥儿有些不适,我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蒋氏突然看向锦娘:“说起来铸哥儿的小娘也不是旁人,是当年跟你们一起到我们府上做针线的秦氏。”
其实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蒋氏很有可能更年期了,因为她九年前来周家的时候,蒋氏其实颇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却似返璞归真,和她二女儿差不多了。
所以,她听了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只是淡淡的道:“您记性真好。”
四姑娘也是低着头,她深知蒋氏如今年岁大了,大姑娘嫁入王家后,婆媳不和,高嫁吞针似的。更别提二姑娘,便是嫁到自己姑母家,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这几年也只生了个女儿。更别提她和张氏二人也互相有矛盾,这次丧事操办,周二老爷也不似以往那般给钱那么爽快了,蒋氏心里藏着一股邪火呢。
早上起来就罚几个丫头跪了了几个时辰,又捆了个婆子去马棚,只是面上看不出有什么。
“大嫂,不知大伯和二郎何时回来?”吴氏适时的岔开话题。
蒋氏才道:“二郎在太原,他爹在陕西,要赶回来,最少都得半个月。”
……
从周家出去之后,锦娘还去了铺子里,蒋羡笑着送她进了铺子,回头又立马问起方才跟着锦娘的习秋悯芝:“方才你们跟着娘子过去,可有人说了什么话?”
习秋和悯芝面面相觑。
对她们蒋羡可没什么好脾气:“快说。”
二人便把蒋氏为难的话说了,听的蒋羡眯了眯眼,又忍住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告诉我的事情,也不要同娘子说,娘子为人心软宽厚,你们日后多帮衬着些。”
“是。”习秋和悯芝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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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一到店里,就先去绣坊绣洛阳锦的衣裳,荷包可以交给朱绣娘绣,但是洛阳锦的衣裳必须得提前一个月赶制出来。她得重新开始设计暑热的纱衣了,那种似吴带当风的感觉,今日她在蒋氏的花厅看到吴道子的佛像,观其画,笔势圆转,所画衣带如被风吹拂。
这种感觉才是她想要的夏天的感觉,那种湖边风拂面的感觉。
绣了一个时辰左右,罗玉娥过来问起今日她们去周家的事情,锦娘则道:“我看周家的日子也不太平,要不然那大夫人的脾气可是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她也真是的,你现在都是她侄儿媳妇了,还揭人揭短,挺不是人的。”罗玉娥撇嘴。
锦娘笑道:“是啊,可十六郎和她家关系挺好的,又是长辈,还有二夫人三姑娘都对我挺好的,我就不记仇了。”
母女二人说了不少话,锦娘说明日就准备找人过来建书房,罗玉娥总觉得太快了,还道:“你们俩虽然得了个铺子,但是租钱还不知道给不给你们,何必这么着急呢?”
“娘,有什么事情等到要做的时候就去做,那就太迟了。除了书房,我还要建耳房,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来住也可,若是无人住,就当库房也好。”锦娘盘算。
罗玉娥却觉得锦娘这番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努力劝阻,但见女儿不听,她也无法,她这个女儿就是很有主见。
“唉,随便你,反正你是花你自个儿的钱。”罗玉娥摊手。
锦娘也哄她娘:“方才有布商过来我这里兜售,我看夏布细软,正好夏天穿透气,就买了一匹,等会儿裁些回去您让裁缝店帮忙给扬哥儿做两件夏衫送去书院。”
“好。”罗玉娥失笑。
晚上,锦娘到家时,先去蒋六夫人那里请安,听说人已经睡下了,才回房沐浴更衣。今日着实发生了许多大事,现在神经都还紧绷着,不过阿盈提醒道:“姑娘,奴婢听悯芝她们说今儿去大厨房提水等了半天。”
“能预料得到,如今产业分了,她们那房就不愿意理咱们这一房了。”锦娘道。
可阿盈无语道:“即便分了产业,可咱们也是用的公中的。”
锦娘摇头:“这样的情况恐怕日后还会时常发生。”
一般而言许氏也顶多针对自己,蒋羡毕竟是婆母的宝贝儿子,许氏暂且还不敢惹。
这也是她为何要把甜水巷的宅子先修葺起来的缘故,因为她小的时候家里就是这般,妯娌们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就是非常容易有龃龉,尤其是这个宅子全部给了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