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像金鳞, 浴室没有扶手,所有设施也并非按照乔知禹的高度量身定制, 一个人洗澡很难。
还好祝余细心,在里面放了高度不一的三把椅子。
借助这些椅子,乔知禹即便慢,折腾了一个小时,但最后总算把澡洗完了。
吹干头发,乔知禹躺在主卧床上,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可能因为是租的房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家具。
老式纯手工打磨的木桌和衣柜是一体的,镶嵌在墙身里, 是租房时自带的,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硬木板床, 一把木椅,再没别的家具。
好简单的居家环境。
简单到有些简陋了。
但乔知禹并不嫌弃。
他看到的不是陈旧的家具,是祝余在这间屋子里生活的痕迹。
桌面上整齐摞在一起的课本,身上盖着的薄被,头下枕着的凉席枕……
都是祝余用过的。
……
都是祝余用过的!
乔知禹像在思索着什么人生大事, 眼底是翻江倒海的墨色,在沉沦与抵抗间不断挣扎。
而后又像下定决心似的, 心一横, 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雨已经停了。
暴雨过后的夏夜闷热无比。
但乔知禹还是蒙着头在被子里整整深呼吸了五分钟,才心满意足的把脑袋又伸出来。
‘这下浑身都是祝余的味道了。’
‘真好。’
他们现在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和洗发水。
睡过同一张被子,就连后脑勺染上的都是同一种艾草香气。
四舍五入。
他和祝余已经睡过了。
乔知禹眼神微微一动。
其实一小时前乔知禹就确认了接下来要和祝余同居的事。
但直到现在, 乔知禹睡在沾满祝余味道的床上,才对同居生活有了切确的真实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吗天才了。
怎么能在那样危机的关头想到这么完美的谎话, 又是怎么急中生智争取到同居的机会。
乔知禹好想就这样将错就错地继续下去。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他很满意。
但下一瞬,他清醒后,还是认命地拨通龚叔电话寻求场外帮助。
龚叔看着乔知禹从小长到大,对乔知禹来说,龚叔是比爷爷还要亲近的家人,没有什么可瞒他的。
但考虑到龚叔年纪大了,避免会受刺激,乔知禹并没有将攻略这件事一起坦白。
只说祝余这里有治愈他腿的方法,已经验证过了,有用,但不能向外透露。
除此之外,其他事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全说给了龚叔,让他帮忙分析。
乔知禹问。
“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骗祝余。”
龚叔沉默了一下,岔开话题。
一会儿夸他家少爷终于知道行动了,居然学会上门堵人了。
“好好好,有进步。”
一会儿惊喜。
“真的吗,真的有治疗腿的办法了吗?太好了,办法安全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说来说去就是不回答乔知禹的问题。
乔知禹懂了。
“我做错了是吗。”
“也不算错,追求阶段有很多人会用和您类似的手段,甚至还有强制爱的,相比后者来说,撒谎已经是很温和的手段了,只是……”
龚叔沉吟片刻,犹豫着开口。
“只是以我对小祝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追求方法。”
小祝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他喜欢的应该是能袒露在阳光下,大大方方的真诚告白,而不是用尽手段和心机,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等他落网。
这样或许可以一时拿捏住对方,但龚叔年纪这么大,快活到头了,还真没见过有什么谎言是能瞒一辈子的,早晚会有拆穿的一天。
而拆穿的时间越晚,被拆穿那一刻对方所受到的痛苦也会越大。
龚叔叹气。
少爷把路走窄了。
但龚叔也能理解少爷这么做的原因。
任谁在身心都经历了两年巨大折磨的前提下,都很难再做到‘大方真诚’。
他习惯步步为营,习惯想要什么时先藏住心意,迂回婉转用尽手段,等确定一定会有好结果不会失败时才敢袒露心扉。
所以怎么算错了呢。
只能算错过了。
如果少爷是在两年前就遇到小祝就好了。
那时他还张扬肆意,不怕失败不怕没结果,他会选在天气最好的一天,捧上最好看的鲜花,当着众人的面诉说那份爱意,坦然等待对方的接受或拒绝。
小祝一定喜欢那样的少爷。
“别多想,少爷,初恋没有结果很正常,下一次吧。”
龚叔安慰乔知禹。
“现在先把腿治好,少爷,身体好是最重要的,等腿治疗好了什么就都好了,人一生很长,不会只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等腿好了,再遇到更喜欢的比小祝更优秀的人,岂不是更圆满?”
“……”乔知禹攥住手机的手指忍不住用力。
为什么直接宣判死刑了?
他以为会有个解决办法。
哪怕难,但至少该有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吗?
乔知禹不想等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也不觉得会有人比祝余更优秀。
他活的不久,短短二十年,遇到的人已无数。
九百九十九个攻略者,哪个不算优秀?
就算在知道他们是攻略者之前,乔知禹也没对谁心动过。
祝余是第一个,是最后一个。
不会有更优秀的,也不会有更喜欢的。
他只想和祝余圆满。
没祝余就不算圆满。
“解决办法是有,但……”龚叔面露难色,“对少爷您的挑战性比较大。”
撒谎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对方在不在意。
要是对方不在意,一笑了之,那就好解决,要是对方很在意,那光坦白道歉就不顶用了。
要低声下气,还要垂头丧气。
最好能摆出一副知道自己错了,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该死的表情,表现得要多后悔就多后悔。
如果对方还是很生气,那就只能打持久战了。
烈女怕缠郎,烈男也怕。
只要一直保持低姿态诚心悔过的模样,总有取得原谅的一天。
说起来也不算难。
只是对于要面子不要命的乔知禹来说难于登天,这等同于在触碰少爷的底线。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少爷松了口气。
“只是不要尊严就够了?”
听语气,还觉得这代价太小似的。
龚叔怔了怔,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个最了解少爷的人。
……
乔知禹垂眸看着刚刚的通话记录,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龚叔说的不算难事。
反正他的底线早就因祝余一退再退了。
不说太早,单拎出得知乔国栋约见祝余那次。
在他承认心意赶往学校的途中,有想过万一祝余只是逢场作戏呢,万一目的还是为了攻略成功自己,并且在攻略成功的那一刻祝余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呢?
可即便心中有这么多顾虑,他仍愿意去试一试。
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底线了。
不过乔知禹一点也不后悔就是了。
没底线挺好的。
承认自己没底线后,他才能更加肆无忌惮、没心理压力地将头埋进被子里反复深呼吸。
“噔噔噔——”
乔知禹的动作被敲门声打断,。
他从被子里伸出头,清了清嗓子问。
“怎么了?”
是祝余。
“我在隔壁听到你这屋一直有声音,过来问问,是有事吗?还是喊我了我没听到?”
“没有,刚刚给龚叔打了通电话报平安。”
“好,对了,我刚才看天气预报,这会儿温度又升上去了,你要是觉得热就开空调,遥控器在床头。”
祝余在关心他。
乔知禹勾了勾唇:“好,我知道了,谢谢。”
他打开了空调,不仅仅是因为雨后闷热。
少年絮絮叨叨说着关切他的话,隔着门,却每句话都像是在乔知禹的耳边呢喃。
在这样一个繁星缀满天空的夏夜,耳边是心上人关心他的话,鼻子里充斥着心上人的味道,乔知禹也只有将空调开至最低才能做到冷静。
不然他一定会动摇刚刚下定好决心。
祝余真的很细心体贴,什么都关心到了,就连那条胖次乔知禹穿的是否习惯都问了。
“如果不舒服,我现在给你下单几条一次性的。”
乔知禹挣扎了一下,在回答舒服留下这条胖次和维护尊严之间,选择了后者。
有的底线是不能退步的。
“不太舒服,有点太紧了。”
紧字他说的很重。
“好。”
祝余打开外卖软件,边下单边打哈欠。
“下单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跟你说。”
这么困了还坚持着关心自己。
乔知禹想到这,心又陷进去了一块,像窗外的星光映进了他的眼里,目光流动,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轻更多。
“你说。”
“就是,关于你现在睡的屋子,很简陋,没有什么家具,接下来你毕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肯定要住的舒服才好,所以缺了什么,想要什么,你都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就好,我去置办。”
祝余第一次招待朋友来自己的家里住,没经验,生怕有哪里招待得不好。
如果乔知禹来之前能有个预告就好了,他就不至于这么慌乱无措,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床上四件套都没换,像乔知禹这种少爷最在意的应该就是干净卫生了,让他睡别人睡过的床品实在是太抱歉了。
乔知禹听祝余说明天要给自己换四件套时,本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