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和父母在祝余之后离开警局。
车票是晚上的, 张父张母要在走之前，盯着儿子把视频录好。
警局外, 走过两条马路，有一个湿地公园，他们将拍视频的地点选在这里。
“先打草稿，发给你系里的教授看，尤其要让黄教授先看。”
张父观察到，这位黄教授话语权更重，只要有人进办公室，第一时间都是先伸手和黄教授打招呼。
“他最重视这件事，也最生气, 所以如果连黄教授都能通过你的草稿，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虽然更应该审批这份草稿的人是祝余。
但张父了解自家孩子脾气, 怕激起张江的逆反心理，所以没提。
可没想到，草稿写了一半，张江忽然抬头，惨白着一张脸说。
“不行, 我不能拍这个视频，不能把视频发到网上, 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干了什么, 我会完了的！”
他知道父母看重学籍，他也努力地尝试着写这封道歉信了，但左思右想还是不行。
还是退学吧, 退学都比现在更好。
退学了起码可以不用发视频，只要不发视频，那么就算没了学籍, 他也可以靠巧舌颠倒是非，能留下人脉就行。
本来张江的学习成就就不好，每次考试都擦着线及格，几次差点重修。
说实话他本来就很难毕业。
那些公子小姐家里产业那么大，只要相处好了随便给他安排个职位，后半生根本不愁。
可张江要是发了视频，那就不一样了，那群人最看重名声，绝对会把他踢出去的。
紧接着……被孤立的人就会从祝余变成他。
张江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刚刚答应了学校，又答应了警察，什么都谈好了你才说不想拍了？你现在怕丢脸早干嘛什么去了，做那种丢脸的事情之前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吗？”
张父被张江的胡闹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都怪他和张母以前太纵容他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那群狐朋狗友不跟你做朋友了也好，学校是让你学知识的地方！你以后给我好好读书！毕业考研或者工作，都可以，换了圈子就都好了。”
“是啊宝贝，保住学籍最重要。”
张母也劝他。
“听话，把视频拍了好吗？丢人是一时的，事情久了没人会记得这件事，你只要好好学习等毕了业……”
张江觉得父母不懂：“学籍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还不如把我开除了呢！你们知道什么啊？”
“学校把处分放入我的档案袋了，这个污点会跟随我一辈子的！就算毕业了又怎么样？好的学校不会要我，好的公司也不会要我，如果我再没了这些人脉的话我该怎么办？”
他看向张父：“难道要和你一样吗？当一个工人，朝八晚六，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一个月五千块都赚不到？”
那当初又为什么拼死拼活考这个b大？
被张江质疑后，张父沉默了很久，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本来他是想告诉张江，毕业找不到好工作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就回家。
爸妈现在工作的厂子效益不错，到时候想办法给张江塞进去，档案有污点也没事，小县城管得松，看到b大名字就高兴的不行了，谁会细看有没有被处分过。
而且厂子里面都是从小看着张江长大的叔叔阿姨，等张江进去肯定会照顾他。
怎么样都不会没退路。
……
但后来张父接了个电话，是厂里领导打来的。
都说天高皇帝远，不知道是谁把手伸这么长。
他们上午在b大发生的事情，才过了几小时，竟连远在县城的公司领导也得知了这件事。
领导意味不明地跟张父说：“老张，你儿子这次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祝余吗？”
“不姓祝，是另一个。”
……
张父接完电话，回来一脚就跺在了张江背上，给他踹出去老远。
在张母的尖叫声中，他瞪向张江的眼睛目眦欲裂。
“你看不起老子的工资，那老子也是靠那五千块把你养大的！现在好了，你老子工作没了，看他娘的以后谁供你吃喝拉撒！”
这下就连回县城的退路也没了。
*
张父张母改了提前一班的车票离开，急着赶回去找厂里领导求情。
张江也按约定拍了视频，那些‘好友’甚至在他发布视频之前就已经将他删掉了。
包括丁辰，他的死党。
连句关心都没有就把张江拉黑了。
别人的绝情都在张江意料之内，但丁辰，他属实没想到这个好兄弟会抛弃他。
明明他都没有计较刚刚出事时丁辰没帮忙的事儿。
所以在征求了黄教授的意见后，视频里的张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与丁辰如何如何’。
他下决心必须要把丁辰拖下水。
视频发布后的论坛里，原本转移到祝余脸上的注意力又调转了回来。
那些骂张江的帖子数量瞬间翻了好几倍。
不仅骂张江，还带着丁辰一起骂，这俩人从此后便捆绑在一起了，有a出现的地方必定有b。
校内的人将这两人的个人信息扒了个底朝天。
没过多久，张江收到了丁辰发来的好友申请，申请内容上写了好长一排问号。
丁辰质问张江：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
看来现在想退学的人又多了一个。
还有那些拼命想和张江摘清关系的人也没跑掉——
二三级土木系整体成为了被群嘲的对象。
有人被骂的难受，提出异议。
骂张江和丁辰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地图炮？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集体好吗？】
下一层楼只用一句话就轻飘飘将这些人怼了回去。
集体霸凌还不该上升到集体吗？难道两个人也算集体？还是说在看到你的同学被霸凌时，你有站出来为他说过话？】
冷眼旁观也算帮凶。
道歉视频发酵的速度与威力比张江之前设想过的还要糟糕。
视频从b大校论坛被转发到了其他各个大学，然后又从其他大学被发到了网上。
‘名校学子’和‘霸凌’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词连起来就是最大的爆点，再加上其中主角被霸凌的理由实在扯淡，几乎是发出去的瞬间热度就被点燃了。
不过，除了祝余，其实乔知禹也是这次黄谣事件的受害者。
但b大的学生都默契地选择忽略掉乔知禹的名字，b大论坛内每一个帖子，每一层楼回复，都是在帮祝余声讨，讨论也只讨论祝余，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乔知禹。
毕竟乔知禹身家背景摆在那里，即便他们不是攻略者，也多少会对乔知禹产生些忌惮。
再加上乔知禹这两年在传闻中的形象都是以手段狠厉，嘴巴狠毒，眼神狠辣的形象出现，他们可不敢帮这么个狠人说话。
怕万一某句话惹恼了乔知禹。
所以当帖子从b大传播出去后，其他人以为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只有祝余一人。
按理说，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境地，都和乔知禹无关才对。
但当网络上开始有人对被霸凌者产生好奇，又有人跃跃欲试想要透露祝余的个人信息时，乔知禹还是出手干预了一下。
顺手的事儿。
算是奖励祝余帮他理清思路。
乔知禹将事情吩咐下去后，又切回了龚叔发给他的报告中。
前些日子祝余的所作所为让他误会了很多，心绪也乱了一阵子。
但看了这份报告便知道，那些确实只是误会。
真正的祝余和之前在医院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不会尴尬到手足无措，也不像是会蠢到吃毒蘑菇的样子。
那就好，他更擅长与这类人交手。
*
但这些祝余统统不知道。
他从警局走出来后，脑子里就没再想过和这件事相关的内容。
在祝余看来，这件事既然解决了，再关注就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吕小漾好像很闲。
在祝余坐车回学校的路上竟然收到了她转发的帖子。
呜呜余生大大，你不会就是这个被校园霸凌的竹某吧？】
祝余顿了顿，由衷感慨。
我真怀疑你是我的同学，还得是同班同学的那种。】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吕小漾获取消息的速度这么快，还能从竹某联想到他。
给你转账的时候看到过你支付宝的姓氏，嘿嘿。】
吕小漾跟祝余狂骂了一通那些霸凌者，然后在祝余说自己到站了要下车时，叮嘱他千万别忘了拍摄日期。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祝余关闭手机。
明明入了秋，却还是和夏季一样天气多变。
祝余走下车抬头看天，墨色的浓云全挤在头顶，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阳光能从厚厚的云层中挤出，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要下雨了。】祝余加快脚步。
买把伞吧宿主，你今天穿得薄，要是再淋了雨大概率会感冒。】
系统探测气温。
降到十五度了。】
嗯，去食堂时买一把。】祝余捂着胃，努力往食堂赶。
事情处理的太久，已经过了祝余平时吃午饭的时间，坐在车上时他的胃就已经在隐隐作痛。
等下车时，已经严重到像是有一只隐形的手攥着他的胃狠狠上下扯动，时不时会有胃酸涌上喉咙，灼烧感令他需要连着咳嗽好几下才能勉强缓过劲。
他选了个离下午上课教室最近的食堂，一走进去便被饭香勾地直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