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旗下意识问:“纪大人, 你打算做什么?”
说完,黄总旗又道:“大人,不管做什么, 务必小心才是。”
“我们常备军算是欠您的。”
能说出这话,必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毕竟三四月时, 他还兴致勃勃, 说常备军会派人出来帮忙。
那会军中必然也是同意的,否则不会表现得那般明显。
没想到沟通时发生了变故, 所以算他们食言。
如果不是他们夸下海口,估计纪楚会有应对之策, 不会等到死了人,这才再做准备。
纪楚看出黄总旗的歉意,安慰道:“事有变故,谁都不想的。”
眼看常备军说派人就派人,帮着十七个县训练乡兵,就知道他们绝不是胡乱开口的人。
必然有什么难处。
官场上, 很多事身不由己。
黄总旗见纪楚体谅, 反而更加愧疚, 可却听纪大人突然道:“方才你问,我打算做什么, 可是想知道计划?”
当然想啊。
虽说纪大人已经足够厉害, 可自己到底是军中的人, 也能出出主意。
纪楚嘴角勾起, 反而先提了一个问题:“军中休假的多吗, 还有退下来的老兵,可能召回。”
这是什么意思?
黄总旗还在疑惑。
纪楚干脆说明白了。
“只依靠乡兵,断然不行的, 虽说平日大家都有训练,到底是老百姓,跟普通匪贼对上,尚且勉强应对。”
“但跟穷凶极恶的匪徒比,差得太远。”
这点黄总旗非常同意。
同样是之前军中说要派人的原因。
雷家马匹六十二,裘家三十五。
普通人绝不是对手。
黄总旗他们更怕,这两家再联手,无论哪里都凶多吉少。
等会,纪楚方才问,军中休假的人多吗?!
还有退下来的老兵?!
纪楚拱手:“黄总旗,最近一段时间,您是否能休假。”
他不休啊,军中那么多事呢。
不对,他可以休!
若有他带着,不说一定能赢,但肯定能减少损失。
还有军中百户千户他们,指挥能力更强。
纪楚看黄总旗明白过来,点点头,确定他的想法。
朝廷不肯军中出人,大概有两点顾虑。
一个确实要防御敌军。
二是害怕军中跟地方勾结。
毕竟有了上次训练乡兵,就有想要调军队剿匪,上面肯定害怕继续下去。
到底是边关这种敏感之地。
但明面上不行,那就暗地里派人。
纪楚要的人也不多,主要是领队必须有经验,否则手底下人便是送菜的。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雷家匪贼会冲着他所在的县劫掠。
他又是本次剿匪指挥,所以干脆直接开口要人。
以休假,以及退伍的名义来到他这里。
组织乡兵准备反击。
黄总旗一拍桌子:“还是你有办法!”
纪楚还道:“必然要低调行事,都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既是不要朝廷知道他们阳奉阴违。
同样迷惑匪贼,好让他们低估本地战力。
黄总旗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刚刚来书房时,他还满脸沮丧,现在全然消失,干脆聊起要来多少人。
想来他们上司必然会同意的。
毕竟说好的调兵过来,也没做成。
现在偷偷派人的请求再不答应,那实在太丢人,他们都做不出这种事。
黄总旗分析道:“沾桥县一共有一千乡兵,二十人为一队,也需要五十个队长。”
“但一个队伍里只有一个人有经验,那绝对不够,所以一队至少调两人过来。”
要来一百多人,并不算难事。
从军中各队抽调出有经验的兵将,绝对能行的。
就算这样,黄总旗还道:“到时候让阳顺,安丘两地再抽调出三四百人,随时待命,这样万无一失。”
所以加起来,也就是一百五十人左右。
这么多有经验的将士,再加上那多乡兵,应该够用了。
也有人问。
就算雷家跟裘家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人。
他们为何要布置一千多人的队伍。
因为两方的想法不同。
匪贼想法就是抢完便跑,机动性更强,目的性也强。
而他们目的是抓到人,那就格外不同,费时费力,也更费人手。
事实上,剿匪派出两倍兵力,都有些少了。
故而黄总旗加加减减,一定要多抽调人手过来。
纪楚却叹口气,开口道:“不要做沾桥的布置,我估计雷家真正想抢的地方,是安丘县。”
什么?黄总旗深吸口气,再次分析起局势。
他怎么认为,雷家匪贼会抢沾桥呢。
毕竟沾桥他们熟悉啊,抢了那么多年,轻车熟路。
纪楚道:“就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会抢沾桥,所以才会是安丘。”
其他的事情先不说。
只讲一个理由。
安丘县有钱。
对匪贼来说,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一两年前,就有匪贼骚扰过安丘县的通拜村,远远观望情况。
这么块肥肉在眼前,就不信他们没有想法。
如此长时间里,足够他们摸清安丘地形路况。
最近几年不管是生意往来,还是修桥铺路,还有招募短工,安丘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难保会有匪贼混入其中。
这是防不胜防的事。
所以纪楚认为,对方想要抢个大的,又想报复他,那就至于安丘县。
沾桥刚刚发展,哪里都不如安丘县富裕。
更别说这三年来,不少百姓家里粮仓都是满的。
毫不夸张地讲,抢一趟安丘县,绝对能“大丰收”。
不仅如此,还能给他最沉重的打击。
这才是报复他的好方法。
纪楚手指轻点,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不管谁问,他都没讲实情,就怕大家沉不住气。
黄总旗搓了搓太阳穴,竟然被纪大人说服了。
也是,他若为匪贼,目标大概也会是安丘县。
安丘县人少,乡兵也不多,而且百姓们多半没有防备。
之前多少年都没遇过匪贼,大家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御。
再者想要报复纪县令,这里确实是好地方。
“不好,他们若真有这样的想法,大概率会做出比阳顺那边更可恶的事。”
这么有钱的地方,抢东西简单,毁东西更简单。
为了重创纪县令,别说毁掉棉花地,就算烧了整个村子,他们只会觉得痛快。
毕竟越恨纪楚,就越要这样做。
黄总旗跟纪楚分析现在的局面。
只觉得一阵头疼。
千言万语一句话:“万恶的匪贼!”
“所以要杀干净了。”纪楚语气淡淡,却能看出他真正生气了。
黄总旗很少看到这样的纪县令。
自从认识他起,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
这般生气,还是头一回。
看来阳顺县的事,着实让他生气。
纪楚自认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个心软之人。
但说到底,他头一次听到有人死在身边,还是跟他有联系的人,死在身边。
阳顺县的乡兵何其无辜。
他们日子刚刚好过那么一点点,就被残忍杀害。
这对纪楚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再想到这样的惨剧,会落到自己认识的人身上,更不能忍了。
黄总旗来去匆匆,他要再回军营沟通。
等他再来的时候,就会带着二百“休假兵将”,到时候秘密进入安丘县。
这是他们内里的安排。
表面上的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纪楚走到衙门正堂,对期待的众人道:“军中不会派人来了,要靠我们自己守卫沾桥县。”
不派人?!
这怎么能行!
范县丞第一个不信,怎么会这样。
军中兵将跟普通乡兵差距极大,没有他们派人过来,但是雷家军的马匹他们都抵挡不住。
纪楚道:“所以我要去沾桥县,谁都不要拦本官。”
“不行!太危险了!”李师爷第一个反对。
明知道匪贼们要去沾桥,明知道军中不会派人,您还要去吗。
纪楚对李师爷道:“安丘县还是要靠你。”
“此行我非去不可。”
听到这话,众人明白纪大人的意思。
不管有多少危险,他肯定要去的。
他不会看着治下百姓被劫掠,也不会躲在安全的地方。
范县丞直接道:“大人,我同您一起。”
他虽说从军中出来许多年了,但大概更专业。
纪楚并未反对,因为这事他必须要带范县丞。
不仅如此,纪楚还让安丘县捕头领好手下,绝对不能松懈。
借口是害怕有小贼趁机捣乱,特别是粮仓重地,务必日夜巡查。
见李师爷跟谢主簿忧心忡忡,纪楚看向他们,认真道:“守好粮仓,咱们县城的粮仓交给你们了。”
以及呼文村的呼宝成,还有魏家镇的几个磨油作坊,全都是重点防御地点。
这些地方囤着油菜籽,以及还未运出去的菜籽油。
稍微不注意,就会烧起来。
呼宝成不用更担心,他对此防御很有经验,安排了明暗哨日夜巡逻。
魏家镇那边则要多关注,让他们的家丁们不能松懈。
安排好这些事,谢主簿有些疑惑,再见纪县令朝他点点头,明显不让多问。
等纪楚带着纪振,范县丞离开,不少人都在后面送他。
陶乐薇虽然没有多说,可脸上的担忧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