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心下一惊,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看向门口。
傍晚时分天边只有一丝光亮,只能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看不清楚轮廓。
“哥哥?”她不确定是不是霍青淮,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我。”男人嗓音低沉冷冽,漆黑的眸子望住来人,“谢宥川。”
“……”
姜沅开了门,扯了一下墙上的灯线,暖白色的灯光倾泻下来。
看向站在门前的男人,她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真要说起来她只在床上见过谢宥川,而如今这人突然站在她面前,就有点……难以形容。
想到自己曾经给他擦过脸和手,视线掠过他的面容时,指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谢宥川也在打量她,看到她额头上的绷带,微不可察皱眉。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在我昏迷之后吗。”整理好思绪后,姜沅放下手里的饭盒,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从她受伤到现在才过去了两天,谢宥川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首都并没有直达虞城的火车,需要在海城转车。
所以他自从醒来后,就一刻没停立即过来了。
得出这个结论,姜沅心里酸酸胀胀的。
“嗯,你失去意识后。”
谢宥川也没有跟她客气,抬脚过去坐了下来。
因为是临时买的票,已经没有软卧和卧铺了,而飞机又需要审批手续,他等不及。
所以是一路坐硬座过来的,到了虞城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船。
现在两条腿又酸又麻,可能也有受过伤的缘故,再加上太久没有活动过,一醒来就高强度行走,以及这种天气导致伤处有些痛。
他没有说自己有多担心姜沅,只是从兜里摸出两封信,放在桌上。
“虞城县城邮电所拿到的,台风天气邮局没有往岛上带信。”
姜沅看到了上面的邮戳和地址,是云县寄过来的。
一封是孙厂长寄的,还有一封是金蝶的字。
两人灵魂同体那么久,姜沅做的事他都知道,所以她并不意外。
视线从他腿上瞥过,她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打开饭盒,把筷子递给他:“你先吃饭,我看看信。”
谢宥川颔首,接过筷子,两人动作无比默契,十分自然。
姜沅坐在床边看信,男人坐在窗前吃饭,有军嫂透过窗户看到她屋子里又多了一个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确定不是霍青淮和沈柏聿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这有啥的,门不是开着吗,指不定是哪个亲戚,就算不是又怎么了,小姜能耐这么大,抢手点是应该的。”
“男同志们心里明白着呢,主动才有希望,不主动只能看着别人有希望。”
谢宥川吃饭的时候没发出什么声音,太久没进食了他也吃不进什么,只是吃了点青菜,肉丝粥和蒸南瓜没有动。
屋子里有些静,甚至还能听到别人家两口子在说话。
姜沅垂眸认真看信,先是看金蝶的,她给自己来信肯定是打探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金蝶说她诈出了姜母的话,姜沅并不是弃婴,而是她当初在生产后,换了另外一个军官太太的孩子。
并且把当天本地所有生产的人的名单都写了上去。
巧的是当时和姜母同一时间生产的那一批人里,只有一个军嫂,别的军嫂只是肚子疼在一边喊痛,因为没生,不在这批名单内。
其他人都是十里八乡的村民,这些人金蝶都去走访过了,并且附加上一句——
我觉得她们的孩子都是自己的,相貌要么像爹要么像娘,而且家里都不止一个兄弟姊妹,一看就是一个爹妈生的,不可能抱错,唯一能出错的只有婆婆和另外一个军官太太。
还在最后提了一句,她的弟弟已经高考完了,志愿填的是澜市的大学,在等待录取通知书,感谢姜沅让孙小麦送过去的学习资料。
首都的大学金蝶不敢想,只是希望等弟弟毕业后,如果能有去首都
的机会,姜沅能帮衬一二。
看完她的信,姜沅又拆开孙厂长的。
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简洁明了说他托人去军诊所要了一份当年产妇的名单,让姜沅自己看看。
王春妮、赵大丫、冯彩姑……邱映雪、田素芬。
孙厂长在信里说,名字是军医当时按照床位一个一个填的,所以她那个养母挨着的床位就是这位邱映雪同志。
他托人在部队里询问得知,这位邱映雪同志生完孩子没两年就跟着她丈夫调走了,现在想要找人也难,得费大功夫。
他还在信里劝慰,让姜沅不要心急,他会想办法的。
姜沅看完信,走到谢宥川面前,放下信纸。
谢宥川已经饱了,他现在胃不太舒服,吃不下什么,姜沅顺势倒过去一杯热水递给他。
两个人说陌生也不陌生,说熟悉也不熟悉,虽然刻意保持距离,但是下意识的举动又透着亲昵,好像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只是姜沅初次看到他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应,男人气场太强了,性格又冷,让人难以忽视。
谢宥川拿过搪瓷杯,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冷淡的眸光落在桌上的信纸上,头顶的光线又落在他身上,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姜沅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没什么可隐瞒的。
坐在他坐过的地方,她拿起另外一个勺子,开始喝粥。
“你是沈家的女儿。”谢宥川早就从她和沈柏聿的言行举止以及在海城时邱家老爷子的反应中看出这一点,也没太意外。
姜沅“嗯”了一声,小口小口吃着肉丝粥,问他:“黎华阿姨知道你醒了吗,还有你的腿……”
目光在他修长的腿上扫过,又收回视线:“徐姨和黎华阿姨应该都很高兴吧。”
“嗯。”谢宥川面不改色颔首。
他醒来的事只有徐姨知道,虞黎华去研究所上班了,不过现在应该也清楚了。
而且老爷子那边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恐怕近期会来一趟军属院。
还有,谢宥川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和组织上报告要求归队。
当时他醒来后唯一的念头,就是看看姜沅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自己会脱离她的身体,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直到刚才看到她,所有的不安才回落。
姜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庆幸他安然无恙:“我醒来后一直喊不应你。”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和后怕:“我还以为你又陷入了沉睡。”
谢宥川听出了她嗓音里的委屈,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所以语气有些生硬:“我没事。”
姜沅拉开抽屉要收起两封信时,谢宥川瞥见还有一封只写了一半的信纸,收件人是徐姨。
想到什么,他眉头松开,看向姜沅时也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抱歉,让你担心了。”
姜沅只是摇头:“你没事就好。”
说完,她放下勺子,看向站在旁边的男人,仰头道:“谢宥川,我知道为什么你会换回去了。”
“你第一次出现,是我在邮电所外面昏倒,那个时候我失去意识,而你能掌控我的身体,是在我听到妈……姜母和姜二宝谈话,藏了我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受不了这个打击,再次晕了过去。”
“还有在姜城家那次,也是我彻底昏死过去后,你才出现的。”她有些懊恼,“但是这件事过后,我只以为我晕倒你才会出来,没想过你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
“姜沅,这世上没有人能算无遗策。”谢宥川平静道。
姜沅泄了气,点点头。
是啊,而且就算她当初想到了,难道要把自己撞晕过去吗,也许有时候刻意为之反而并没有这样的效果。
等她吃完了,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我带你去找哥哥,让他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不用,我住在你隔壁。”
谢宥川上岛之前去了邮电所,除了拿姜沅的信件之外,还给海军司令部打了电话,申请上岛,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住宿问题。
在姜沅离岛之前,他会一直在这里。
“好。”姜沅吃完,正要去外面的水房洗饭盒,男人抬手接过。
“天黑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外,顺手关了房门。
姜沅愣了一下,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又透过窗户瞥见男人踩着别人窗外的光线往水房去的身影,无意识弯了弯唇。
另一边,军诊所。
物资船不仅带来了补给,还把邮电所的信给捎上来了。
沈柏聿已经拿到了战友给他寄的信,里面清楚罗列了从军诊所那边拿到的产妇名单,并且说明军诊所那边是得到了沈军长的示意给的。
沈临在云县驻扎过几年,他的战友如今还在那,有了这层关系查起来易如反掌。
这封信对他而言意义已经不大了,他早就认定姜沅是他的亲妹妹,并且营部的人接到他父亲的电话后,将他的情况告知了沈军长。
通信员转告了他,父亲让他照顾好妹妹,而且还夸赞他做得很好,保护了妹妹,言辞中肯定了姜沅的身份。
虽然受了伤,可沈柏聿心情却极为不错,军医给他换药的时候也察觉到了。
军医顺嘴问了一句:“沈教导员,韩军医说今天还有个陌生男人来找小姜同志,你知道是谁吗?”
沈柏聿的笑容僵在脸上。
陌生男人?
能登岛的肯定政审没问题,但是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找姜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