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沈柏聿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姜沅,特别是看着她那双和表妹如出一辙的眼睛。
这两天他都在陪外公,听到外公回忆过去时,会温声询问关于外婆的记忆,又或者容貌。
外公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沈柏聿画了一张姜沅的素描像,笑着问他:“这是望舒吗?”
“不是,”邱老爷子摇头,“是阿妗。”
门外有人进来,看到是邱曜,沈柏聿收起画纸,叠好放进衬衣口袋。
“祖父,您爱吃的蜜三刀和杏脯,阿昭让我拿过来的。”
将防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打开,邱曜看向表弟:“你喜欢那个姓姜的小姑娘?”
沈柏聿有些莫名,好笑道:“怎么说?”
“她来祖
宅这段时间,只要有她在,你的眼神总是会下意识看向她,而且这两天你总是心不在焉。”
邱曜观察入微,注意很久了:“如果真的喜欢人家小姑娘就勇敢一些,等回了部队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沈柏聿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望舒一样,察觉到了什么,听完这些话,啼笑皆非。
“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好好谋划自己的终生大事吧。”
如果猜测是真的,邱曜知晓后恐怕要悔断肠。
沈柏聿饶有兴致想,那样的场面想来也不错。
他还极少看到这位表兄有失态的时候,到时候恐怕要捶胸顿足。
沈柏聿心情颇好地捻起一枚杏脯放到嘴里,微酸带甜的口感让他眉头舒展。
但很快,他发现一件事,自己好像潜意识中已经默认了姜沅的身份,甚至迫不及待想得到证实。
沈柏聿心情复杂,想到沈安澜,又颇为头疼。
邱曜越看他这幅模样越觉得他喜欢姜沅,只是不好意思和小姑娘说,他也二十一二岁了,是该找个对象了。
只不过自己去探探人家小姑娘的口风好像也不合适?而且现在小姑娘还住在家里呢,如果没有这个意思,自己这边好像就有点咄咄逼人了,她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
邱曜看着慢悠悠吃着蜜三刀的祖父,顺手倒了一杯清茶给他解腻,心里在想该如何做才合适。
或者问问林叔林婶夫妻俩?
邱曜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大哥,真是为这些弟妹们操碎了心。
发出一声长子的无奈幽叹后,邱曜拿过一边的海城日报,嗓音清润,给祖父读报。
姜沅是个很敏锐的人,沈柏聿和邱望舒的异常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声张。
邱望舒并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过多打交道的,但她对姜沅的身世确实怀有疑虑,所以会时不时和姜沅偶遇搭话。
这次她看到测绘回来,身上都是灰尘的姜沅,问道:“那个小姑娘没和你一起吗。”
“青颖呀?她在和凌阿姨实地学习,要晚一点才能过来。”姜沅温润的眸子平静柔缓,笑着看向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你要进来坐坐吗?”
按理说自己是客,她才是主,让人一直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不太礼貌。
“好。”邱望舒下颌微点,跟着姜沅进了屋子。
因为是修缮出来没多久的老房子,里面陈设比较简单,但两个小姑娘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铺着蓝色老棉布的桌上还有一束浅白带粉的野花,装在一个缺口的土陶瓷瓶里。
花的点缀,倒是让老宅有了一抹别样的生机。
“是青颖从荒废的后院摘的,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见她一直看着野花,姜沅笑着解释了一句,给她倒了一杯甘草茶。
这是邱家准备的茶水,暑天喝上一碗很舒服。
“点地梅,也叫佛顶珠。”邱望舒喝了一口清澈透亮的甘草茶汤,说,“这也是我让人熬制,给建筑队伍消暑的。”
姜沅有些讶异,随后露出笑容,真心实意道:“很好喝,也很有用,谢谢你,望舒姐。”
邱望舒有些享受被她这样看着的眼神,嘴角不自觉上扬,但又矜持点头:“嗯,不客气。”
越和姜沅相处越觉得舒适,邱望舒想,这可能就是她独有的魅力。
不管说什么,姜沅都会认真听着,她懂的会仔细回答你,不懂的也不会装懂,而是放低姿态,谦虚求教。
难怪这么招林家那小姑娘的喜欢。
过了半个小时,实在没有借口再坐下去了,邱望舒看了眼姜沅的气色:“我给你把个脉吧,就当作为你之后帮我抄书的酬谢。”
姜沅这些天在邱家吃住,到时候抄书必然不会收钱,邱望舒除了不想欠人情,也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事。
总比表哥只会去祖父房里问祖母的相貌要强。
姜沅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清楚两兄妹已经在暗自较劲了,她没有犹豫,伸出手:“这样可以吗?”
白皙的手腕搭在桌边,皮肤下青色的筋络肉眼可见。
邱望舒略微颔首,没有磨蹭,温热的指尖搭在她腕间,随后不由皱眉。
“你脾胃虚寒,体寒之症有些严重。”她语气冷淡问,“有印象因为着凉生过病吗?”
姜沅看起来就很瘦,四肢纤细,好在她有锻炼的习惯,体质还不算太差。
“小时候掉进过河里。”姜沅仔细回忆,“后来发了一天的烧,和这件事有关吗?”
也就是老师救她那次,回家后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姜家爷奶不愿意送她去镇上卫生所或者军诊所,最后只能不停喝水降温。
那个时候太小,只是觉得烧得迷迷糊糊的,现在想来也没多大感觉了。
“应该是。”
邱疏寒收回手:“体寒会影响身体,四季手脚冰凉,来例假痛经严重,而且不易受孕。”
她状似无意道:“我听说你有未婚夫了,如果以后打算要孩子,就要好好调养。这样吧,下午我要去药房,你和我一起去开个方子,在药房把药煎了服用,最好是连续喝一周看看效果。”
见姜沅神色为难,邱疏寒也不催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姜沅本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就去部队探亲的,可这样一拖,就到了月底。
“你是担心住久了不合适?”邱疏寒一眼看穿她的犹豫,“家里闲置的房子很多,你们每天和建筑队一起吃饭也不用额外开小灶,而且你和那个小姑娘也在帮着建筑队一起干活,并不是白吃白住。”
“你现在年轻还小,不懂身体的重要性,如果不好好调理以后会更难受。”
见姜沅有些动摇,她语气平静道:“如果不想喝中药,我可以给你制一些药丸,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而且也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制成。”
邱望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姜沅有多包容。
“好,望舒姐,我听你的。”姜沅不想辜负她的好意,点点头,“就喝中药吧。”
邱望舒“嗯”了一声,将杯中剩余的甘草茶喝完,起身往外走。
“换身衣服,我等你。”
她还不忘带关上门。
姜沅看了眼身上灰扑扑的旧衣裳,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洗干净的,换上后又把旧衣裳叠好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准备晚上再洗。
邱望舒工作的药房是个叫草安堂,从祖宅出去走一段路,还要穿过各种弄堂的小道,绕来绕去前面才豁然开朗。
为了将就姜沅,邱望舒还特意放缓了步伐,看到小姑娘能跟上她,眼底带着浅淡笑意。
草安堂有四五个伙计,还有人在门口辗磨药材。
见她来了,笑着打招呼:“今天不是休息吗邱大夫,还来上班啊。”
“拿点药材。”邱望舒点头,带着姜沅往里边走。
“这是你妹妹?”有同事看了眼姜沅,夸道,“你们家的人都长得漂亮,一看就和别人不同,气质也很像。”
姜沅正要出声问好,就听旁边的人冷冷道:“哪里像。”
“眼睛啊,气质也是,我不是说性格,是那种走路时的神态。不然就你这冷冰冰的性子,有几个跟你像的啊 。”
同事早就习惯邱望舒的性格,而且一起共事两年了,也算是熟了吧?反正她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适当开下玩笑也无伤大雅。
邱望舒没有反驳,只是拿起小秤,走到中药柜前面,拉开抽屉,分别抓了制附子,人参,白术、炙甘草、干姜这几种药材,称了克重之后倒在旁边淡黄色的草纸上。
“都是温中健脾回阳散寒的,谁用啊。”同事瞅了一眼,“在药房煎吗。”
“嗯。”邱望舒显然不想多说,示意姜沅跟着自己去后面。
扑面而来的中草药味道给人一种安心舒缓的感觉,外面烈日炎炎,越往里走,心越静了,反而没那么浮躁。
邱望舒先将药材浸泡半小时,趁这个时间又开始烧炉子,清洗煎药的砂锅。
姜沅不远不近跟在她身边,两人时不时说上一句,但邱望舒在她面前明显比在别人面前话多。
“坐着等会儿。”邱望舒示意她自己拿小板凳,半蹲下来生炉子里的炭。
姜沅乖巧点头,不仅给自己拿了一个小板凳,还给邱望舒拿了一张凳子,放在她身后。
邱望舒回眸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做手里的事。
药房里其它几个炉子都在煎药,时不时有人过来看看火候时间,又拿走一些煎好的。
虽然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树叶也在动,但是屋里温度高居不下。
见旁边的灶台上有一把蒲扇,姜沅起身拿过来,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给在忙碌的邱望舒扇着风。
背后传来一阵微风,邱望舒动作微滞,又若无其事道:“在家族同辈里,我和大哥分别是弟妹中年纪最大的。可能因为年龄上有隔阂,所以弟妹们都不怎么亲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