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必先办事很靠谱,周六跟他说了想买单车,周末他就给推到大杂院来了。
“姜姐姐,有人找你!”王浅浅出来看了一眼,又折返回屋子喊姜沅。
因为在翻译研究所的稿件,所以房门是反锁的。
姜沅应了一声,放下笔,又把文件锁进抽屉里,这才出去。
“这是哪来的小伙子啊,看起来也挺精神的。”
“来找那个租房的小姑娘的吧,上回还来了个穿军装的男人呢,这都是什么关系啊……”
“都别说了,我听谭姐讲这小姑娘是大学生,又是军属,乱嚼舌根可是要被抓去见公安的!”
“哦哟,那可不敢乱讲话……”
王老太太本来对儿媳妇把家里空房子租出去了就不满意,还想把姜沅逼走呢,一听大院里这些人精都这么说,也哑了火。
要是因为谣言闹到公安那里去,又影响到谭秀兰的工作,谁给她来养老?
王老太太又讪讪去了大院里相好的老姐妹家里唠嗑。
“师兄。”姜沅出了门,看到院子里锃亮的新单车,也忍不住快步过去。
“试着骑一下。”虞必先笑着递给她一些钱票,“用了八张工业券和一百六十五块钱,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姜沅点点头:“我听青颖说一般没有十来张工业券买不到,多亏你了,师兄。”
“客气。”虞必先见她动作有些生疏,不像骑过单车,回想起来之前在研究所让她骑自己的去老师家里她也没动。
想了一下,他扶住单车后座,开始和姜沅说一些技巧:“脚不停蹬,眼睛看前面不要看脚下。”
姜沅按照他说的骑,一开始还有些摇摇晃晃,但因为有他在后面扶着,也慢慢稳当了下来。
虞必先悄悄松了手,见她在院子里骑了两圈,也退后几步,到了屋檐下看着。
等姜沅差不多学会了,停在他旁边时,他夸了一句:“真聪明。”
他发现小师妹动手以及动脑能力都非常强,大脑运行比一般人快。
老师说这种天才以前其实还挺多的,只不过现在处于青黄不接的时代,断层了。
姜沅也笑了笑,从单车上下来:“我托人帮忙留了一些肉,师兄待会儿要一起去张老师家吗。”
她对这辆新单车是真的爱不释手,二十六寸对她的身高来说也刚好,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很方便。
师兄帮她买单车肯定是用了人情托了关系了,自己不好用钱票敷衍他一番心意,只能看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再出点力。
“行啊,正好我中午也没什么事,可以晚一点回研究所。”虞必先看了眼腕表,又状似无意问,“静敏后来还有给你写过信吗?”
“赵记者呀?”姜沅点头,“有呀,她说可能下半年会调来首都这边的报社,但还不太确定,要看组织安排。”
虞必先按耐住心里的欣喜与雀跃,矜持地颔首,又转移话题问了些别的,好似刚才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在张老师家吃过午饭后,姜沅回来把剩下的稿件翻译完,又从孙厂长带来的那坛子酸辣鱼里夹出来一半,放到另外一个干净的碗里。
她记得徐姨说过,有个侄女嫁到了宣城,酸辣鱼也是宣城的特产,正好带给徐姨尝尝。
除了酸辣鱼她又拎了一包红糖一包桂花糖,放进单车前面的篮子里,这才和王浅浅说了一声——
“我今晚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补习,课程推到下周末,可以吗。”
“没问题呀姜姐姐,你上次给我说的重点我还没吃透呢,还有几道题目暂时也没解出来,你记得路上要注意安全。”
“好。”姜沅锁了自己住的房门,推着单车从大院出来,有婶子和她打招呼也会笑着回应。
到了巷子里,骑在单车上,姜沅能感觉到耳边的风一阵又一阵,带着春末的微凉和煦。
现在还早,才四点多钟,她可以慢慢骑着看看首都这边的建筑。
去过军属院两次,她也记得路,跟着公交线走就行了。
以往坐公交车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而且还没有直接到军属院,要走十几分钟。
如今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到了。
谢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姜沅只要出示自己的证件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去。
日头西斜,差不多五点钟了,等她进了谢家的院子,就见徐姨拿了条小板凳坐在门口择豆角。
“徐姨。”她轻轻柔柔喊了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姨下意识抬头,又惊又喜站起来:“小阿沅?你可终于来了,昨天我还在念叨你,想
着周末了你会不会过来。”
见姜沅又带了东西,她故作不满道:“都跟你说过啦,不要带东西来,哪有女方总是往男方家里提东西的呀。”
“可不能让你花钱。”
徐姨一边说一边打量她:“气色好多了,脸上好像也没之前那么清减,多了些肉,就是这腰还是那么细。”
“你们小孩子要听劝,多吃点东西长身体,不然营养跟不上,学习也费劲。”
听着她絮絮叨叨,姜沅笑容也多了起来,连声应是。
“宥川最近怎么样?”她柔声询问,“有醒过来的迹象吗。”
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谢宥川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也在等徐姨的回应。
“没有,就跟睡着了似的,这半个月家里来了好几个老大夫,都说很蹊跷。”
徐姨带她进屋,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黄桃罐头拧开递给她,又拿了个勺子:“也有大夫说他是太疲惫了陷入了深度昏迷,身体没有异样,不会有什么损害。”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罐头,徐姨叹了口气:“这件事他爷爷和爸爸还不知道,你黎华阿姨压力太大了,一个人扛着,还要忙工作。”
谢宥川的父亲目前不在首都军区,谢老爷子年纪又大了,老两口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虞黎华实在不敢说,怕让他们跟着干着急。
“宥川的表哥也托关系找人过来诊治过,都说他没有异样,不应该这样……”
徐姨越说心里越难受,最后沉沉叹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你要不要上楼陪陪宥川?要是知道你来了,他肯定会高兴的。”
姜沅说了声好,放下没吃完的黄桃罐头,在徐姨期望的眼神中上了楼。
关于师兄和他的关系,谢宥川早就跟她讲过了,所以姜沅并不意外。
只是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原位,到底是缺乏了一个什么样的契机呢?
平时再难的题目姜沅都能找到逻辑解出来,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她却丝毫没有头绪。
轻叩一下门,姜沅这才推门进去。
谢宥川发现自己总是会被她这种细微的举动给触动。
床上的人依旧安静躺着,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想来是徐姨的儿子每天都有帮他换。
走进了还能闻到薄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荚味,还有被阳光晒过的蓬松触感。
姜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床边驻足了会儿,又去书桌前坐下,拿出之前只翻译了一点的战争论,继续握笔开始写。
房间里只能听到笔尖摩挲纸页的唰唰声,以及摇曳窗外树影的微风声。
她时不时会问一些专业的战术词汇,谢宥川也答了,两人相处许久,已然算是默契。
虞黎华下班回来就听到厨房里有做饭的声响,她随手将公文包放到置物架上,问徐姨:“有人来了?”
外面停放的单车她也看到了,很新,不像是必先的。
“诶!小阿沅过来了,在楼上陪着宥川呢。”徐姨头也没回道。
虞黎华“嗯”了一声,换了双鞋,想了一下还是上楼看看儿子的状况。
上次姜沅来过他就动了一下,这次说不定也有奇迹呢。
刚到门口还没进去,她就听到姜沅在说——
“谢宥川,你很喜欢看军事类的书籍吗。”
“下次我去图书馆帮你找几本吧。”
“你要是能快点醒来该多好呀。”
随后就是一阵轻微的叹息。
虞黎华心口一震,手搭在半掩的门上,许久没有动作。
她鼻子有些发酸。
年少的感情多么纯粹美好,本来应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恋人,为什么儿子偏偏会这样。
原本还想劝姜沅几句,让她尽早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把感情寄托在宥川身上,可现在,又说不出口了。
多么纯良重情的孩子啊。
小姑娘千里迢迢独自来首都,她有什么资格去替两个孩子做决定。
虞黎华内心挣扎不已,最后只能无声长叹,悄声下楼。
“嗯,喜欢。”
“谢谢。”
“我尽量。”
谢宥川在脑海里回应姜沅的话,语气冷淡又平静,仿佛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是他。
姜沅敏锐地察觉到,谢宥川有些不对劲。
目光扫到手里的战争论,又想起之前徐姨提的,他腿受伤的事,姜沅有些明悟了。
对一个军人来说,站不起来并不是最可怕的事,上不了战场才残酷。
姜沅想问问他腿的情况,又觉得现在不合适,还是先想办法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直到徐姨在楼下喊吃饭,姜沅才合上本子,将战争论放回书架。
书页中还夹了一张纸条,谢宥川并没有太注意。
到了餐桌前,姜沅先是和虞黎华问好才坐下。
这次虞黎华的态度明显比前两次要缓和多了,看她的目光也带着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