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损坏, 两道身影却没受到丝毫影响,在太空之中一触即分, 肉眼难以捕捉到双方的踪迹。
楚澄埋头朝前飞跃,虫主紧跟其后,三对薄翼振翅速度极快,几乎看不见虚影,锐利的钩爪袭向机甲的驾驶舱位置。
招招狠辣!
数次交锋之中,在她有意的引导下, 双方渐渐与雾沉星的距离愈来愈远。
见距离差不多,楚澄腰腹用力,提起膝盖顶住凑近的虫主,机甲臂顺势卡住其钩爪,长刀兀然横着割向虫主的脖子。
这点力度对虫主作用不大,坚硬的鳞甲几乎完好无损,堪堪划出一条浅沟!
与此同时,虫主被压着的两只钩爪也不安分,迅疾反手上掏,生生将机甲臂抠出两个深洞。
破损倒是不明显,但机甲隔层恰好储存着氧气,承担着一部分转化功能。
这一下之后, 楚澄只觉得舱内的呼吸愈发艰难。
必须速战速决。
虫主这样子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但她的时间显然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楚澄膝盖弯曲下移,抬脚将其往下方踹去,脚下白光乍现,自己也跟着朝下方逼近。
两道身影一上一下,机甲的长刀勾住虫兽的尾部,虫兽的钩爪拽着机甲的手臂,纠缠着朝下坠落!
稳住长刀不动,楚澄以肘部重重捶向虫兽胸膛,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一下,两下,三下!
只要速度够快,抓住一个空挡,便是多重打击。
被压制许久的虫主也彻底被这几下连击激怒。
锋利的锯齿森白发亮,尾部的螯针幽蓝泛光,在黒焰的淬炼下,绿色鳞甲锃光瓦亮。
瞬息之间,螯针与长刀势均力敌的场面被打破!
忽地,刀刃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震得楚澄虎口生疼,她双目圆瞪,脚下用力骤然闪身弹开。
粗壮的尾部似是有生命般萦绕着银色闪电,极其缓慢地拍打过来。
看上去躲开很容易,实则精神力厚重如山峦,沉沉地压在脊背上,机甲的关节挤压感极重!
黒焰倾泻而出,环形旋转着席卷向刺来的长尾,机甲借着两股力量的冲击力,朝上窜了一截儿。
上弹恰好避开虫主尾部的主要受力部位,而无形的力量顺着甩出去的方向继续向前!
楚澄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小型星球瞬间解体,碎石骤然膨胀开成球形!
这虫主确实有点东西,她默默点评道。
被剐蹭到的机甲颠簸许久,起起伏伏的能量波扩散远行,刚刚稳住身形,另一击已又袭至眼前。
完蛋!
避开是来不及了,楚澄只好用黒焰缠绕全身,紧急情况下铸成一道屏障。
一击之后。
余波的震荡向四周辐射,沿途的陨石顷刻间湮灭成粉尘,迅速弥散开来,团团簇簇绽放。
同时,机甲舱的内壁被血液浸红,金属外壳几乎被暴动的精神力绞开一层,丑陋地外翻。
鼻腔中充斥着血腥气,喉咙里梗着内脏碎肉般咸腥。
楚澄强忍着恶心咽了口唾沫,黑发黏腻地贴在脸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与此同时,虫主的状态也并不好过。
连续的两次强攻,对它的体力消耗也不小,能明显看出腹部瘪了不少,行动之间并不如之前便利。
双方都知道。
下一击,便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虫主尾部银光迸发,三对薄翼振动频率难以捕捉,无形的精神力包裹其上,恐怖磅礴的力量集中在尾部。
而楚澄这边,机甲的掌心处悬浮着一个小黑球,巨大的精神力填充进去,如同填海,大小始终不变。
之所以不在帝国境内战斗,是因为她也不知道用尽全力,能做到什么地步。
抽干全身的精神力,楚澄手中的小黑球依旧没变大,周边却卷起了一圈浩荡尘雾。
好似一个小型黑洞。
酝酿半晌。
远远望去,两个黑点几乎同时动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中心的方向冲撞而去!
黑与白交替,周围众多星辰尽数黯淡。
宇宙深处绽放出最绚烂的光芒,静静地湮灭一切,陨石化为灰烬,而人类文明开始重建。
*
逐沙星。
头发花白的老人蜷缩在躺椅中,木椅嘎吱嘎吱的前后摇动,祖母绿的深邃瞳孔中映着点点的星辰,枯木般的手指交叠着搭在胸前。
“老祖宗,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玛亚撑着脑袋蹲在木椅旁边的台阶上,好奇地顺着格瑞丝的目光望去。
入眼是漆黑的夜空,明明灭灭的细碎光点,如同幕布上一闪而过的晶莹水珠,眨眼间蒸发。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单调枯燥的星群吗?
还不如跟她一起看雾沉星的实时战况。
她被冻得吸了口鼻涕,脖子缩在貂裘里,手上攥着的光脑画面停留在一个半小时前的实时战况。
屏幕上显示,最新消息:歼灭敌军234艘星舰,自损229艘星舰。
染着红指甲的纤长指尖不耐烦地戳着屏幕,靠,这个玩意儿故障了吗?
好久没更新了都!
她沉迷戳屏幕之际,身旁的老祖宗隔了整整一分钟,才慢悠悠回应道:“看爆炸呢。”
浑浊的眸子里光点跳跃,似乎有团火焰在燃烧。
说完,躺椅嘎吱一声,身侧的老祖宗蓦地朗声大笑起来,眼角周围的皱纹层层叠叠。
玛亚有些莫名,自从将老祖宗接回来,她从未见过老祖宗笑得如此开怀。
再说,哪有爆炸?
昏暗的环境中,格瑞丝浑浊的眸子里中,回光返照般闪过一丝清明,手指激动地颤抖!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她赌赢了!
对于一个预言系的天赋者来说,她已经达成了最高成就。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后,她倏然抬起形似枯枝的手臂,抓着拐杖砸在盯着光脑的玛亚头上。
沙哑的嗓音仿佛在空旷之地悠悠响起,“玄孙儿,别闲着,该去干活了。”
“嗯?”沉迷光脑小游戏的玛亚兀地扭过头,只见,格瑞丝面容灰白,闭着双眸神情安然,双手交叠着摆在腹部。
她试探性地将手抵在老祖宗鼻息前,又探了探心跳。
静悄悄的。
玛亚双手合十,低低吟唱着神秘的音节,最后送自己老祖宗一程。
不过,她猜,老祖宗死前想必是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因为她的嘴角是上抿着的。
*
同一时间,各大正在进行的战场,包括实时转播现场的摄像头,同时惊现壮观一幕。
最先是一声刺破云霄的悲亢高鸣,紧接着,整个战场的虫族全部匍匐在地,以最虔诚的方式表达恸哭。
密密麻麻的虫族额头抵着地面,口器蠕动,此起彼伏的鸣叫似是哀歌。
呜——
空灵悠远的长啸随着风飘荡很远,人类士兵被这一幕震撼,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脸颊上蹭着献血的顾郢寒愣愣地扫视过眼前的场景,脑海中浮现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却有些不敢轻易说出口。
他低声喃喃道:“我们......”
同一时间,观看转播的弹幕已经急不可耐地接过话。
赢了! ! ! 】
我家大佬一定打赢了!这场面绝壁是在哀悼! ! 】
帝国永存,虫族拜拜撒花撒花】
主播战无不胜! ! !这波我能吹一辈子! ! !帝国有你了不起! 】
终于,要结束了吗呜呜呜。 】
好难过,主播的精彩集锦怎么能少这一部分,我要闹了哇哇哇!啥都没看到! 】
话说,楚澄什么时候回来?人家要去接老婆回航,出去那么久,她肯定好想我啦! 】
楼上哪个时区的,没睡醒?虽然但是,老子爬着也要去参加欢迎仪式! 】
三天后,雾沉星的大军返航。
可惜。
楚澄不在其列。
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并未白费,却也没等到最想等的人。
时间回溯至宇宙战场中,最后一轮决战。
与银光相比,异常渺小的黑球灵动地滚入足以刺瞎双目的光芒之中。
就如同在沸水中投入一颗滚烫的铁球。
刹那间,黑球跃动,银光在其周围旋出弧形光芒,一点点被蒸发吞噬。
数秒之后,恢复平静。
虫主的长尾被黑球从中断截断,奄奄一息的悬浮在粉尘之中,而楚澄的机甲也已几近支离破碎,勉强能维持战立的姿态。
胜负已定。
虫主的口器里流出些许绿色的液体,轻轻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然而太空并不传声。
但楚澄并不需要知道它说了什么,只在瞬间看见虫主周身浮起耀目银光,整个身躯开始膨胀!
靠,这瘪犊子想拉着她同归于尽!
她的精神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只好缩在驾驶舱中,一边撒开腿朝外围跑,一边从空间钮里将盔甲,手镯,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身上。
镯子戴上手腕,干涸的精神力竟有丝丝流动的迹象。
楚澄有些惊奇地低下头,来不及细品,她便将刚刚恢复的精神力尽数转化成屏障,将驾驶舱包裹其内。
紧接着闭上双眼,源源不断地将恢复的精神力往外填充,用身体生生承受着驾驶舱内的颠簸。
世界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驾驶舱被爆炸的冲击推出去多远,她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大概有十几处骨折。
无力地瘫在驾驶舱中,一动也动弹不得,楚澄半死不活地翻了个白眼,她难道就这么飘着等死吗?
饿死好像不太体面。
体力消耗太大,没过多久,她的眼皮便开始打架,意识不知不觉悄然走远。
再次恢复意识,楚澄被一阵震动吵醒,睁开眼,驾驶舱破了一个洞,光线从洞里打进来,直直刺在她眼皮上。
楚澄皱着眉,用手遮挡住阳光,此时才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四肢竟已恢复如初。
只是手腕上的镯子已经失去原先的色彩,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膝盖砰的一声顶开舱门,外面的长发野人被吓了一跳,原地窜出去三米,长而粗的腿毛都在风中打颤。
“!”
“我靠,这里面还有东西活着?!”野人率先开了口。
我靠,野人竟会说帝国话!
楚澄也惊了,细长的丹凤眼兀地圆瞪,她长腿一迈,从驾驶舱翻出来,嗓子有些沙哑:“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野人毛发极其旺盛,金色的腋毛和腿毛极其扎眼,楚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看。
然而,这人说的话,很快就让她将腋毛抛掷脑后。
“这儿没名字,我叫它秦星,当然你也可以瞎叫,至于我,大名秦秋岭,原二军士兵,现在应该已经被判定为失踪人士了。”秦秋岭笑容有些苦涩。
他转而问道:“小屁孩,你不会没听说过我吧,我当年还是很出名的。”
“哈?”楚澄皱着眉打量了一番这个野人,莫名其妙道:“你不认识我?那你应该失踪的有点久。”
“这儿离帝国多远,我们怎么回去?”她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似乎戳到了秦秋岭的痛楚,他脸上表情骤然复杂,“这里离帝国大概是很远很远,我是被鮟鱇鱼群卷到这儿的,这颗星荒僻到根本收不到任何讯号。”
在茫茫宇宙中,收不到任何讯号,意味着找不到方向。
光靠方向感可回不了帝国。
这也是他被困在此地的原因,平时常常去太空捡一些垃圾,也是希望能再遇到鮟鱇鱼群,说不定能把他再带回去。
谁能想到这次就想捡个驾驶舱,还碰着个大活人。
秦秋岭满面同情地望着楚澄:“你也是被鮟鱇鱼群卷过来的?”
随即面色倏地一变,我靠,那不就是鮟鱇鱼群被他错过了? !
“唉。”
秦秋岭叹了声气,盘腿坐了下来,掏出腰间挂着的木头杯子,指尖咻地冒出一簇水花流进去。
“喝口水吧,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了。我是水系天赋者......”
“你听说过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吗?我是说,其实有两人也挺好......”
“ ......”
似是太久没遇到活人,他的话滔滔不绝,吵到楚澄想让他闭嘴。
事实上,她确实这么干了。
“前辈,稍微安静点,我脑子有点乱。”
“你刚刚说,是鮟鱇鱼群将你卷到这块地方的?”
秦秋岭沧桑的点点头,“是啊,最后一次出单人任务的时候,不幸遇到了鮟鱇鱼群,连着星舰被卷着走了好久。”
鮟鱇鱼群,极其强悍的种族,他完全无力反抗。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鮟鱇鱼群,我们还有机会回去?”
料想鮟鱇鱼群有一定的迁徙路线,她隐约记得,查文说过,鮟鱇鱼群喜欢热闹的地方。
跟着鮟鱇鱼群,再不济也能找到几个活人吧?
“说是这么说,可宇宙那么大,往哪儿去找鮟鱇鱼群?”
秦秋岭还以为自己刚刚错过一波鮟鱇鱼群,一时有些垂头丧气。
“有。”
“嗯?”他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那个看上去极为不靠谱的小姑娘,真的从空间钮中掏出了一个透明营养液瓶子。
里面,赫然是一条雄性鮟鱇鱼幼苗。
“!!!”
小鮟鱇鱼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瓶壁,让楚澄有些怀疑它的智商,能否带着他俩回到帝国。
“看着有些蠢。”她嫌弃地道。
却不料,秦秋岭反应极大地夺过瓶子,宝贝似的牢牢抱在怀里,表情极其认真。
“小鮟鱇鱼可听不得这些。”
“我的亲亲宝贝可要快点长大呀。”他拿浓密的胡子热烈地蹭了蹭透明玻璃。
那一刻,楚澄竟然在这个野人身上看见了:
久违的母性。
罢了。
反正她也养不活东西,尤其是这种全宇宙都没几只的精细品种,只好寄希望于这个看着五大三粗,但浑身散发着慈祥光辉的野人了。
她细细嘱咐道:“好好养,我还等着回帝国领赏呢。”
不然这么多架,岂不是白打了?
该颗不知名星球虽然地处荒僻,可环境却极好,山水森林,应有尽有。
楚澄觉得,鮟鱇鱼说不定和秦秋岭是真爱,才把他放在了这。
毕竟哪有鱼不爱水呢?
抬起头,天上挂着的不知名恒星极圆,很像她还没到手的a级徽章。
视线下移,脚下的青草极绿,她恍惚间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楚澄长长叹息一声,又望向秦秋岭递给她的水杯,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血迹模糊的脸。
哦豁,这个大冤种看着可真眼熟......
啪叽一声,纤长人影脱力般躺倒在地。
*
三年后。
中控室内的主脑忽地发出预警,红色警示灯伴着刺耳电子嗡鸣闪烁不止。
一艘破破烂烂的星舰以半解体的状态被主脑捕获。
三条粗大的锁链瞬时脱出,拴在暴露出来的驾驶舱边缘,牵引着它平稳着陆。
砰地一声,挤压变形的星舰门被一脚踹开。
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可疑人物同时挤下星舰。
身高略矮的女生咧出大白牙,迎着前来审查的人员笑容灿烂:“嗨,大兄弟又是你啊。”
“请问,圣西尔现在该怎么走?”
审查人员愣了半晌,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突然睁大双眼。
“!!!”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