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大楼顶部办公室, 来人步履匆匆,似有急事上报。
秘书长因为走得过快,微微喘着气,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元帅,你的私人通讯器响了。”
这可是件大事!
毕竟自从她上任以来, 这个私人通讯器就在角落里积灰。
赫斯元帅无妻无子,关系网全在军部之内, 平常用的最多的便是军部内线。
要不是今天这个私人通讯器震动了两下, 她还以为它早坏了。
“哦?”
赫斯元帅半靠在椅背上,沉着头看手里的资料,眸子内波澜不惊,只是道:“她发了什么?”
秘书长一目十行:“雅萨监狱的重刑犯格瑞丝,请求见楚澄一面。”
虽上司没问,她还是补充道:“联系人是雅萨监狱的狱警, 编码为b435。”
一个小狱警不走正规的上报渠道,竟然直接给元帅不公开的私人通讯发消息,实在可疑。
赫斯元帅眉头拧起, 面色复杂, 最终简短道:“驳回。”
秘书长如他所言, 回了通讯。
不到一分钟, 通讯器突然发了疯似的,频繁振动起来。
赫斯元帅撑着头等了一会儿,见秘书长只是原地呆愣,不耐烦地询问道:“对面回了什么?”
秘书长支支吾吾:“额, 这......”
她深吸一口气, 不带停顿地道:“报告元帅, 对面说您是个弱智,垃圾,军部交到你手里迟早要完蛋。”
完了,她说出来了。
希望上司不要搞迁怒那一套,她还有两个奶娃娃要养!
不料,赫斯元帅竟是被气得笑出声,他接过通讯器,饶有兴致地亲自过目一条条讯息。
手上的通讯器不停振动,对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来。
他继续将消息往下翻,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的面色骤沉。
赫斯元帅的指尖以极快的速度敲击桌面,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之中。
半晌,他道:“楚澄,最近在哪?”
......
仅存的两大能源光柱经过技术人员的改造,成功构建为新的防护罩,覆盖领域为原来的三分之一,称为安全区。
楚澄与江云舒主要负责南吾星域的撤离。
天边压下沉甸甸的血红云霞,雪白的墙壁被映下深浅不一的暗色,稠密地往下滴落。
喧闹的城市街道挤得满满当当,乌泱人群有序排着长队,顺着梯子爬入高空中的星舰内。
帝国军人守在队伍两侧,机甲外壳上覆盖着恶臭的血凝物,几乎看不出原色。
这场撤离持续了足足52个小时,士兵们都在强撑,肌肉酸涩无比,挥刀的动作麻木而机械。
杀不尽。
对于虫族,他们的第一观感便是杀不尽,一批一批不知疲倦地往前涌。
精神紧绷过久,将近崩溃的士兵脑子里偶尔会浮现出一个念头:这种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头顶一片阴影洒下,撤离的人群里尖叫声突兀响起,震破耳膜。
两侧的士兵迅疾地将手上的长刀刺入青色爬虫的腹部。
噗嗤一声。
青绿色的汁液四溅,泼洒到人群之中,又惹起一轮无意义的尖叫与骚乱。
驾驶舱内,逐渐习惯这一切的士兵们面色漠然。
高大的金色机甲立在队伍一侧,面沉如水地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荒土废墟。
随着人群逐渐钻入星舰,喧哗的街道逐渐沉寂,宏伟的建筑在战斗中被推倒。
坍塌的墙板之下,奇形怪状的虫族明目张胆地筑起巢ue。
这片土地之上,人类的痕迹正在消失殆尽。
等到帝国居民全部进入星舰内,士兵们才互相掩护,秩序井然地登上星舰。
楚澄负责垫底。
在踏入星舰的前一刻,忽然间,她脊背一寒,敏锐地回头望了一眼。
高耸的塔尖之上,一只人形虫兽半曲着腿,无声无息地蹲立在尖顶,身后粗壮的尾刺百无聊赖地轻轻一甩。
只听得轰的一声。
左边的高楼大厦霎时间齐齐从中部倒塌,像是被拦腰折断,无数砖瓦碎成齑粉,弥散在空气中。
高处的虫兽微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类的星舰。
兀地,它似乎是注意到远处投来的目光,轻轻勾起唇角,舔了舔自己长而锋利的尖牙。
像是在说,看啊人类,被逼的落荒而逃的样子真可怜。
密密麻麻的虫族在其周围低飞,却始终不敢越过它的肩膀,等级森严地环绕其左右。
仅仅一个照面,楚澄便迅速判断出,这只虫兽比自己以前遇到的所有虫族都要强。
不待她有所动作,手臂倏地一紧。
江云舒不知何时拽住了她的左臂,将她往星舰内扯。
“别冲动。”她道。
楚澄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扭过头,遥遥望着塔尖上的高级虫兽,用口型道:人类迟早会回来。
说完,她便收回视线,快步登上星舰。
底下的虫族并未对逃窜的人类穷追猛打,安心地在下面筑巢,星舰缓缓升空。
靠窗的座位上,楚澄单手支着头,面无表情地瞥着下方荒无人烟的星球,似是在发呆。
忽然,手腕上的光脑嗡嗡震动起来,她点开接通键,懒散地“喂”了一声。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楚澄脊背兀地挺直,迅速抓着空间钮起身。
在她后面,江云舒被这番大动作吵醒,跟在她身后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雅萨监狱有人劫狱!格瑞丝想见我。”
*
雅萨监狱的防护罩本是由能源光柱提供,此时供能紧张,防护力度有所下降,监狱内的人自然起了小心思。
典狱长已经连续三天没睡上好觉,每次刚刚眯上一小会儿,男狱的某条傻龙便又偷偷摸摸往隔壁溜。
偏偏这时候竟然还有人跑来劫狱,要不是自己是监狱长,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些祸害全部送走!
监狱上空。
浩浩荡荡的星舰群森然列队,舰身上毫不遮掩地印着硕大的蝰蛇图腾。
主星舰的舱门缓缓开启,其内摆放着一个奢华的兽皮座椅。
身着狐裘的女人眼底青黑,翘着二郎腿坐在其上,面色极其不耐烦。
手下的小喽啰替她喊话,语气嚣张至极:“我们来接蝰蛇的老祖宗,除非交人否则免谈!”
一军恰好在附近,最先赶来支援,此时堵在监狱大门口与蝰蛇的人对峙。
主指挥赵乘航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话里夹枪带棒。
“不知逐沙星的重建进度如何?这么快就有空来帝国溜达了?”
他的话音刚落,蝰蛇的数艘星舰同时架起炮台,黑黢黢的炮管口齐刷刷直指着雅萨监狱的大门,赫然一副不交人,便直接开战的架势。
一军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齐齐架起光弹枪,硝烟的气息弥漫,似乎下一秒双方便要打起来。
然而,恰在此时,赵乘航的通讯器突然剧烈震动了两下,他低头一看,眉头紧皱,面上难掩愕然之色。
“收到消息了?”
高空之上,玛亚沙哑的嗓音悠悠传来,语气平淡,似是对此早有预料。
她用打发小喽啰的语气,散漫道:“开门放人吧。”
“开你妈的门!我们直接开战!”一军暴脾气的士兵见不惯这种语气,遥遥吼道。
不料,赵乘航伸手拦住他,挥手示意部队往旁边退让。
他面色漆黑,沉声道:“放蝰蛇的人进去。”
此命令一下,整齐排列的士兵中央肃然分出一条空道。
即使心里不服气,他们对指挥的命令仍是绝对的服从。
高空中的蝰蛇主星舰缓缓降落,稳稳停在空道的正中央。
玛雅裹着身上的狐裘从座位上起身,大摇大摆地从中间快步走过,几个喽啰小跑着跟在后面。
途径赵乘航,她步履不停,扭着腰高傲地往侧边瞥了一眼,嗤笑声中带着不屑。
星盗和军部似乎天生就气场不合。
蝰蛇的人穿过层层的金属大门,越过曲折的长廊,尽头处便是监狱的单人间。
玛亚根本不用别人带路,驾轻就熟地直奔最拐角的位置,还未看清其内的人影,便已低下头颅。
“老祖宗,我来接您回逐沙星。”
她弯下腰恭敬道。
沙哑的女声在空荡的监狱内回响,引得监狱内的其他人纷纷侧目。
隔间内,格瑞丝被皱纹掩盖的眼皮微微睁开,浑浊的眼神潭水般幽静,“你是蝰蛇的第几代首领?”
“第九代。”
闻言,格瑞丝眸光中有些许怀念,“已经第九代了啊。”
不知不觉,她在这监狱内也过了百年之久,蝰蛇的首领都换了三代。
旁边传来窸窣的响声,工作人员拨开人群,关闭金属栏杆上的电流,利落地将门锁拆除。
大门已经敞开,可隔间内的老人没有半分动弹的迹象。
玛亚有些着急,凑上去轻声询问:“老祖宗,您这是......”
老祖宗不会住惯了,不想走了吧?
在她对面,格瑞丝盘着腿,静坐在阴影的交界处,她的面上半阴半阳,“我要等一个人。”
等谁?
玛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站在一边。
蝰蛇星盗群的第一条守则:首领的话永远有道理。
尤其是这种老祖宗,即使已经是前首领,她作为小辈,也不敢随意违背。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走廊尽头传来交错的脚步声。
“她来了。”
格瑞丝终于睁开眼睛,祖母绿的眸色异常深邃,沉静地望着远方。
她周身的精神力倏然向外发散,浩瀚如星辰般沿着长廊延展而去,转瞬间铺满整个长廊,光线霎时间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