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脱逃后,便马不停蹄返回金陵跟王大将军复命。
抓捕梁宣虽然失败,却又让她发现了苏女的踪迹,也算是意外之喜。只因当时是在王抚军的地盘,她不敢把事情闹大,又急于脱身,才没把人给抓回来。不过有了踪迹后,再派人去寻,早晚能把大将军的孙子给追回来。
王大将军面色沉沉,他原想着只要能抓到梁宣做人质,即便薛氏成了皇后,也不过是能更好为他所用。可如今抓梁宣计划失败,以他威胁薛氏为自己所用的计划落空,皇帝没有后顾之忧,那薛氏就是他要打压的对象了。
他与皇帝的斗争不急于一时,眼下当务之急是让王玄朗去一趟姑孰,先把苏女给抓回来。
而王玄朗在苏灵均离开后,也是终日闷闷不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都对她那么好了,她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他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给她的弟弟安排好前程,她不用颠沛流离受苦,还有了可仰仗的靠山,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伺候好他一个人就够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有些爱上她吗?他不知道,二人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好色,一个避祸,各取所需罢了。可当得知她有了孩子后,心也变得柔软了,竟也生出几分情意,莫名开始幻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了。
她在的时候,他倒也不是整日想着她。她这一走,他反倒是有些魂不守舍了。
因此刚一得知苏女踪迹,王玄朗大喜过望,马不停蹄的亲自前往姑孰跟王肃要人。
不想到了姑孰后,王肃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坦言他没见过苏女,不知他是从何得到的消息?何况他与苏女素昧平生,就算她真在他地盘出现了,他也认不得,如何能给他指路?
刚到手的线索又断了,王玄朗心生失落,暗恨不已。
而此时的苏灵均也早已顺利乘船西下,以丧夫寡妇的身份,来到浔阳郡,在当地一户士绅家帮佣做活儿谋生。因女主人发现她读过书,颇有才学,便聘请了她教自己女儿读书,因此有了暂时安稳的落脚之处,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孩儿出生……
*
金陵宫。
自打把梁宣接来后,唤春每日除了照顾小儿子之外,就是教授大儿子读书习字。宣儿三岁时,她便已教他熟读《孝经,如今为了尽快再修复母子感情,她便每日亲自教他诵读《论语。
萧湛也给他送来一些木马、蹴鞠、小弓箭之类的男孩儿玩物,计划等他明年开春满六岁后,就聘请个正式的师傅教导学业。
皇子的师傅友伴都是有官品的,梁宣生父并无官爵,故而他是以白衣之身入住宫中为皇子玩伴。
这自然也引起一些大臣的不满,梁宣虽是薛氏之子,可他生父门第毕竟不高,历来皇子师友都是从第一流世家子弟中选,萧恂做晋王世子时的侍读,都是王公长子延明这般出身的清贵世家子弟。
梁宣不过豫章豪族出身,原本不配此位,今皇帝因宠爱薛氏就能提拔她前夫的儿子和弟弟,那皇帝日后会不会把薛氏前夫家族作为薛妃的外戚仰仗呢?
朝臣们忧心忡忡,生怕梁氏仗恃唤春得宠,鸡犬升天,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
萧湛登基已有月余,月初大朝会的时候,便吩咐礼部安排唤春封后仪式。
唤春是皇帝在潜邸时续娶的王妃,皇帝登基后册立她为皇后本是理所当然,可不想这封后之事,却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
这完全是萧湛始料未及的。
王大将军反对尤为激烈,如今太子名分未定,朝中大臣多为王氏党羽,自然也是更偏向于立萧恂为太子。若薛氏做不成皇后,她的儿子就是庶子,既非嫡也非长,自然对萧恂的地位没有半分威胁了。
阻止唤春封后,本质就是为了给萧恂立太子争取更多身份资本。于是唤春的寡妇身份,便又被有心的大臣拿来大做文章。
唤春是一个跟前夫有儿子的寡妇,她的儿子原先被养在前夫家,并无威胁。可如今被养在了宫里,薛氏用自己的身份给儿子铺路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岂能坐视一女子野心得逞,窃取江山给外姓之人?
如若薛氏成了皇后,那梁氏子作为皇后亲子,他的身份是外戚还是诸王?诸王从来只立宗室子,怎么可能分封外姓子?
徐伯允道:“西汉有汉武帝之母王太后,便跟前夫有个女儿,依然被册封皇后。这是古人现成的先例,薛氏虽与前夫有子,如何不能母仪天下了?”
王大将军反对道:“王太后与前夫生的是女儿,这女儿被认回后,她的儿子还仗势王太后的权势,在京横行霸道。若将来薛氏成了皇后,谁能保证她和前夫的儿子就不会仗势生母的身份擅权生事?”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朝野中一时争论不休,难以决定,最终不欢而散。
……
散朝后,萧湛来到显阳殿时,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唤春询问其故,得知自己封后之事在朝堂遇阻后,一时面色惨白,如坠冰窟。
寡妇有儿子到底是她的劣势,朝臣想做文章,那的确大有的做。可她是皇帝在潜邸明媒正娶的王妃,皇帝登基她封后,不是理所当然吗?
娶她的时候不说寡妇的问题,如今要立后了,就以此为借口百般阻挠,哪有贬妻为妾的道理?
唤春一时委屈不已。
萧湛见她眼圈红了,知道自己让她失望了,便搂着她安抚道:“别担心,我一定会立你做皇后的。”
唤春回神,她眨了眨眼,逼回那股酸意,勉强笑道:“事缓则圆,陛下不用太急,陛下把宣儿带来跟我团聚,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急那些虚名。”
萧湛沉声道:“这不是你要不要这虚名的问题,而是朝臣不答应你做皇后,就是在轻视我的威权,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你越妥协,他们越会得寸进尺的欺辱你。”
唤春看他面含薄怒,十分不满的模样,手掌抚上他的胸口,帮他顺着气,“有时候事情越急越办不成,还不如推一推,缓一缓,到了合适的节点,自然而然就办成了。”
“大将军猖狂太甚,立太子也就罢了,可立后是我的家事,他也要插手,实在是目无君主。”萧湛语气十分不悦。
唤春摇摇头,安抚道:“立后是国事,朝臣当然有权力反对,陛下要暂时忍耐,等以后扳倒了大将军,陛下有的是机会立我。朝臣抵触我做皇后,无非就是怕宣儿将来会仗势我这个生母的权势得到重用,威胁他们的地位,所以要先打压我。陛下如今权势不强,朝堂不稳,即便勉强把我捧上后位,我也坐不安稳。”
萧湛握住了她的手,微含愧疚道:“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我成了皇帝,却不能让你做皇后,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唤春手臂搂上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前,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说的什么话,我原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到如今地位已是平生所不敢想,怎么会觉得委屈呢?我反倒是在为陛下不平,为陛下委屈,陛下贵为一国之君,竟然连立后立太子之事都要处处受制于人,臣强主弱,陛下也该早做打算了。”
萧湛顺势抱紧了她,吻吻她的发顶,感慨道:“你太为我着想了,这世上只有你会这样坚定的鼓励我、支持我。”
唤春莞尔一笑,仰头看着他道:“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荣辱与共。”
萧湛叹了口气,道:“自我登基后,与王氏兄弟的矛盾已经日益严重,早晚是要撕破脸的。他们急着立萧恂为太子,无非是为了日后逼我退位,好扶持少主登基,大权独揽。”
非他偏爱妻儿,不愿传位萧恂。实乃风雨飘摇,异族入侵,屠戮汉民,北方十室九空,晋室是天下汉民心中所望,晋室的江山不亡,百姓心中才有希望,汉人才有救赎。
唤春点点头,道:“陛下既然知道自己与王氏兄弟不免一战,何不如先顺应他们之意,把他们想要的都给他们,纵容他们的野心膨胀,养成大恶后再一网打尽呢?”
“你想如何纵容他们?”萧湛不解。
唤春建议道:“《道德经有言,将欲废之,必故举之,太子要先立才能废。陛下何不顺了王氏兄弟之意,先立萧恂为太子,将太子与王氏兄弟捆绑上一条船,日后废太子时,就能将王氏兄弟作为太子党一网打尽。届时陛下没有王氏兄弟掣肘,大权在握,不管是想立我做皇后,还是立桃符做太子,还有谁敢说不呢?”
萧湛摇摇头,心有顾虑道:“这虽是个法子,可我却担忧这太子立了之后,就再也废不掉了。”
唤春给他信心道:“夺嫡是陛下的君权与臣权之争,如果废太子成功,你我就是明君贤后。如果失败,你我就是昏君妖妃,届时又岂会有好下场?我不惜此身,已做好已陛下同生共死的准备,陛下还在顾虑什么呢?”
萧湛心中微微震动,明知他一无所有,她也从未抱怨过他一句,从未觉得他这个皇帝徒有虚名,她还一直感激自己为她做的那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给了他太多温暖抚慰,让他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他真是何德何能娶得如此贤妻?
无论如何,他都要赢了这场斗争,和她并肩站在那最高处。
……
却说另一边,散朝后,王大将军的脸色便十分不好。
萧恂的太子位一日不定,他就一日不能安心,他说什么也要先将萧恂的太子位定下,才能安稳回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