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先是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当真吗?”
唤春依偎在他怀里,笑道:“这还能有假?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我身体康健,每个月信期都非常准时,上个月就是这时候来的,这个月却没有准时来,想是八九不离十了。”
萧湛还在震愕中没有回神,当年徐妃的孩子流产之后,因身体不好,就没再怀过孩子了。这些年,他身边虽然有萧恂这个养子,可到底是八九岁时才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没有从小养大的亲近感。
后来因着太妃和徐妃接连逝世,他守孝多年,也无心续弦之事,眼见人至中年还没有一儿半女,他也曾感慨自己这一生子女缘浅,才留不住孩子。如今忽闻她可能怀有身孕,一时心思纷涌,感慨万千。
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张臂就把她拥到了怀里,眼光在闪烁着。
唤春问他,“殿下,你高兴吗?”
萧湛看着她,心中满被柔情溢满,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激动之色,“我很欢喜。”
他已经开始隐隐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起码先有一个孩子,他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父亲,他这一生才算得上是圆满。
萧湛抚了抚她平坦的小腹,嘴角噙着笑意,“这是大喜事,明日就召几个太医来瞧瞧,昭告天下,与民同乐。”
唤春却是摇摇头,坐直了身子,正色制止道:“不可,俗话说‘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还是谨慎一些,等这胎坐稳了再告诉人。”
萧湛觉得有理,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唤春又往他怀里依偎了几分,柔声道:“这到底是你第一个孩子,多少人都盯着呢,我只怕是我搞错了,所以还是等确定了再说比较保妥。”
萧湛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有孕自然是好的,就算没有也不必太过失望,我们可以慢慢来,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这可不好。”
唤春娇声道:“在你面前我才想做个小女孩儿。”
萧湛笑意更深,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口,问她道:“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这喜上加喜的,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
唤春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道:“这就是殿下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萧湛见她这般知足,从来不跟自己要求什么,万事都是以他的利益为重,心里是更加动容。她越是贤惠懂事,他就愈发觉得不能亏待了她。
他将人紧紧搂住,一起躺在了床上,“你不说的话,那我就按自己的主意给你准备了,到时候你不喜欢,可不能后悔。”
唤春倒是挺好奇他会给自己什么的,笑道:“好啊,那我可等着瞧了。”
萧湛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二人便相拥睡去。
……
同一片夜色下的另一处房间。
苏灵均被王玄朗带到了一处私宅,小小一处院落,在巷子的隐秘处,宅中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两个看家的仆妇。
屋子里没有生炉,冷冰冰的,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苏灵均抱了抱胳膊,感觉屋子里冷飕飕的,有些不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仆妇端进来一个火炉,稍稍驱散冷意。公子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来这里过夜,她们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玄朗倒着热茶,递给她道:“你不是无处可去吗?今晚可以住在这里。”
苏灵均没有接茶,前后左右扫视了一遍房间,房中除了一张床一张案,没有多余的陈设,以他的身份,此处必然不是他正儿八经的家,想来只是个临时的住处。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发问。
王玄朗放下茶,自顾自解开狐裘挂在一旁。
苏灵均看到他这个动作,莫名心中一紧,脚步瑟缩了一下,往门口望了望,做好了随时夺门而逃的准备。
王玄朗眼梢余光瞥到她的紧张,冷嗤了一声,“这是我外头的一处私邸,你可以放心住着,没人知道此处。”
苏灵均警惕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呢?”王玄朗戏谑一笑,都跟自己来了还装清高?这个女子不糊涂,却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点事儿?”
“你……”苏灵均听他挑破窗户纸,一时脸色涨红,羞愤不已。
王玄朗在床边随意落座,目光在她身上上下审视着,“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要不是看她长得美,他才懒得多管闲事。不过她也该庆幸,他刚巧是个好色的,要是换了向其他人求助,她早被东府的人抓回去了。
苏灵均眼中饱含屈辱的泪水,这个禽兽,竟然趁人之危。
王玄朗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那张脸愈发楚楚可怜的,“可别哭,我这人一向不爱强人所难。你不答应,现在就能走,不过离了这里,你能保证自己不被东府的人抓走吗?”
苏灵均紧抿着唇,眼泪说什么都不肯落下来,无助感铺天盖地湮灭了她。
“你母亲和弟弟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答应了,明天就能让你们一家在此团圆。你不答应的话,你们一家可能就要在别处团圆了。”
苏灵均打了个冷颤。
王玄朗看着她,嘴角微扬,像她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想靠美貌走捷径攀龙附凤罢了。
可九品中正是以门第选官,你的家世决定了你能联姻的家族,决定了你的为官品级。婚宦婚宦,结婚与做官是不分家的,家世门第不够格,没人有兴趣了解你的美貌与才华。
高门贵族为什么要娶她这样一个空有美貌,既无家世,又无名声,还有母亲弟弟这两个累赘的寒门女子呢?娶她一个就要对他们全家负责,没人想沾染这样的人家。
玩玩也就罢了,真娶进门,士族的男人也都不傻。
他故意叹了口气,让她认命道:“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像你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嫁入高门的指望了。你虽美貌,却家世寒微,更遑论我叔父还说过你母亲淫奔,你是从根子上就坏了。起码我们琅琊王氏同等级的士族,是没有人会娶你做正妻的,更别提晋王了。与其嫁入贫寒之家受苦,还不如跟了我。”
苏灵均眼中满是不甘,眼泪终于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凭什么一句话就可以定了她的终生?
男人离经叛道是名士风度,女人离经叛道反倒成了淫。贱无行。这些男人总是用花言巧语哄骗女人堕落,可到了娶妇的时候,却要求女子清白守贞名声好。
凭什么母亲的叛逆,却要让她这个女儿来承担恶果?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自幼努力读书,怡养性情,以为可以靠才华立世,靠自己逆天改命。可却因这乱世,将她彻底打回原形,在这人人自危的乱世,没有多余的善意去帮扶别人,世家联姻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而她一无所有。
薛女和她明明是一样的人,她们一样知书达理,美貌出众,一样生逢乱世,六亲无靠,为了生存下去,都只能靠嫁人去找个好靠山依附。
可因为薛女还有好名声,好出身,所以她可以轻松逆天改命。而她,失去了名声,没有高贵的家世,就要彻底陷入泥沼不得翻身。
凭什么?
王玄朗向她走近,给她递上手帕擦泪,“路在这儿,你自己选。”
苏灵均闭了闭眼,颤抖着手,从他手心接过了帕子。
*
却说周家这边,令婉回去后,那陆绪大约是真挺喜欢她的,还专程来周家拜访了一遭,想再争取争取二人的婚事。
那陆绪很懂礼数也很会说话,跟周二舅两人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周家上下见着陆绪本人后,也觉得令婉的形容夸大其词了,长的哪有那么不堪?面庞白净,慈眉笑眼,看着就是很有福气一个人,周家上下都对他的敦厚有礼很满意。
令婉经过唤春劝导后,虽仍对陆绪的身高不甚满意,可见其谈吐举止不俗,对他也没那么看不顺眼了。因想到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再走马观花的去遇更好的郎君,也不知要拖到几岁,只能勉强答应再跟他接触接触。
与此同时,谢蕴雪的嫁妆已经陆续从会稽送来金陵了,明年开春就要办她和周必昌的婚事了。
现已是腊月,腊月十九是唤春的生辰,周家上下还要忙着给唤春备礼,这个月还有得忙活呢。
响云也准备做一个暖手给姐姐做礼物,虽然姐姐在东府衣食不愁,可她也送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只能给姐姐送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贵贱都是自己的心意。
……
东府这边,因唤春有了怀孕的猜测,晋王心里着急,便先请许鹚过来暗中确认一下。
许鹚精通医道,可这还未足月,她就算再神医也把不出来喜脉。只让夫妻二人先别急,等到正月里足月了,就能确认了,唤春就暂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这日,晋王从尚书台回来后,便转入后宅,喊唤春出来,看看他给她准备的礼物。
唤春有些茫然,这还没到她生辰的日子呢,怎么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献宝的模样,她心里也不由好笑。
二人来到前厅,只见胡嬷嬷带着一个小女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唤春看着来人,眼睛一亮,讶然道:“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