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带走令婉后,便安排了她去给徐妃守灵。
不到五更天的时候,仆妇就把她给揪了起来,大冷的天,奴婢也没有使用热水的资格,令婉只能用那刚从井里汲的冰水简单洗了脸,就牙齿打颤的到了祠堂。
既然她想出家做姑子,那就让她先过过尼姑的日子。上午去给徐妃诵经积福,下午去地里干活。当尼姑可不是每天光诵经就可以的,尼姑也要耕种寺院的土地,不种地的话,都去喝西北风去?
东府有一片自用的菜园子,于是胡嬷嬷就让管菜的婆子看着她去挖白菜挖萝卜。一天下来,小女郎的纤纤十指满是污泥,累的是头晕眼花,饥饿寒冷,有苦难诉,有泪难流。
唤春听着胡嬷嬷的奏报,觉得这还不够,以后嫁去寒门为妇,可没那么多奴婢伺候着,她还得亲手为丈夫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抚养儿女,这些活儿她都不会干,那可怎么行呢?
要学的还多着呢,周家心疼女儿,狠不下心收拾她,她可不会手软。
胡嬷嬷心领神会,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着,然后一一给她安排上。
*
与此同时的玄清观。
许鹚得了唤春的允可后,便给苏灵均介绍了一户普通人家,让她们一家可以在江左安定下来。
晋王相看时,因王公对苏姨母淫奔之举的直接否定,有头有脸的世家已经不会有人娶苏女,让自己沦为笑柄了。她们一家现在在士族的名声全毁,嫁高门大户是没指望的,也就次一些的人家能卖她个颜面了。
可苏姨母不甘心,她女儿这般年轻貌美,知书达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那从小都是照着高门大户主母培养的,若是嫁去小门小户,这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许鹚劝她道:“你为女儿谋划好亲事,不就是为了在这江左立足,找个能养活你们一家的女婿依靠吗?我为你介绍这户江氏在南方颇有产业,十分富足,可保你们衣食无忧。”
可苏姨母经过晋王相看之事后,一心觉得自家女儿也是有机会做王妃的,胃口已经被养大了,看不上那名不见经传的江氏。家中有产业如何?还是得有权势,有了权,多少产业没有?
“江氏门第差,做官也没前途,灵均不能嫁这样的。要不您老人家就帮我们介绍介绍陆氏,反正令婉也看不上他。我也是吴郡人,怎么也算同乡,靠您面子说合说合,他再见见我们灵均这般人才,保不准就答应了。”
许鹚对她无言了,这苏姨母都嫁出去一二十年了,还拿自己吴郡朱氏的出身说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她如今的身份是苏夫人,人家议婚对象看的是她丈夫的门第不是她。
苏姨母功利心太强,又太蠢,有功利心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嚷嚷出来,闹的人尽皆知。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听说了你们这样的名声,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谁敢沾惹?
她们一心只想着走捷径到终南,遇见个家世好的男人,就急不可耐的想把女儿倒贴上去,丝毫不考虑名声,急功近利的嘴脸如此难看,哪个好人家敢娶?
她们若有唤春一半心思缜密,都不至于把自家名声作践成这样,人人避之不及。
许鹚见良言难劝,便也不再多事管她们,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去。
苏姨母不服,觉得许鹚就是小瞧了人,薛女一个寡妇能当王妃,她的女儿样样都不比薛女差,还是黄花大闺女,肯定也能嫁高门。
她们缺的只是一个接触到高门的路子罢了,见许鹚如此敷衍糊弄自己,自然也是十分不乐。
苏姨母正要转身回厢房时,拐角处却悄悄出来一个女子,正是昨天跟她打听过消息的菖蒲。
“我家郡主想见见你,你跟我来吧。”
苏姨母眼睛一亮,这不路子就来了。
……
秦淮水榭上。
因着过两日王大将军就要返回荆州,王玄朗请了一些公府的官吏在此小聚话别,何彦之和周必行也被请了过来。
王玄朗拉着周必行灌酒,笑他道:“请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我可是听说了,你是被母亲困在家中日夜用功,可惜忙活数月,媳妇儿依旧颗粒无收。”
众人闻言便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必行面上微窘,连连摆手道:“王郎莫要取笑了。”
王玄朗又笑道:“你随大将军此去荆州,下次归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夫妻两地分居的,你母亲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
“公事为重,公事为重。”周必行窘迫道。
何彦之冷嗤一声,反嘲讽王玄朗道:“你倒是夫妻天天住一起,也没见你有一儿半女,竟还不如周郎呢。”
周必行面色和缓了些,暗中给他竖了竖大拇指。王玄朗脸色却不好看了,冷哼一声后,又拉着其他人灌酒。
何彦之也懒得掺和他们,独自走到窗前,看着对岸的风景。
冬日里万物凋零,这水岸也不似其他时节多人气,他望着朱雀桥方向,忽见桥头闪现一道婀娜女子身影,风吹落她的兜帽,露出了披风下的容颜。
何彦之远远望见丹阳郡主出行,心中微惑,她脑子不清楚,不呆在家里养病,出来乱跑什么?
他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跟周必行支会了一声后,先行作辞离去。
……
萧从贞秘密来到水榭的包厢,她唯恐被人认出,又拢了拢披风的兜帽,来到约定的地方时,苏氏母女已经在等着了。
母女二人连忙向郡主福身请安。
萧从贞解下披风,菖蒲给她挂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母女二人,视线落在苏灵均身上时,眉梢微微一扬。
“的确是个美人儿,听闻相看那一日,你也答出了符合晋王需求的答案,倒也难得。”
苏灵均颔首道:“虽侥幸撞对,可终究没那个福分。”
萧从贞落座,又示意她们也坐下,淡笑道:“你自然是没这个福分的,晋王一早就看中她了,你们这群人,不过幌子罢了。”
苏氏母女同时一怔。
萧从贞从容道:“如今晋王为薛女所惑,她一个寡妇,生得妖艳,我心中实在很不喜欢她。一个寡妇,还是跟别人生过儿子的,日后怎配母仪天下?”
苏姨母点头附和道:“可不就是,那年轻小寡妇就是风骚有心机,惯会伏低做小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把那男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像我们家这般清白女儿,可拉不下姿态,做那种下作的狐媚手段。”
菖蒲闻言眼神一紧,轻咳了一声。
苏姨母脸色一白,这才想起丹阳郡主好像也是个年轻小寡妇,一时手足无措,吞吞吐吐,“郡主,我,我不是说你,我……”
萧从贞不以为意一笑,道:“你对这薛氏的怨气如此深,莫不是还有什么仇怨?”
苏姨母忿忿不平道:“她原答应了我成了王妃后,就接我女儿去给晋王做妾,不想如今竟让许鹚给我们胡乱介绍个人家打发了。实在有些小看人了,我们宁做帝王妾,不做庶人妻。”
萧从贞笑道:“你们虽有志气,可如今薛氏得宠,她自然不愿有人分夺她的宠爱。晋王这个人又正派有责任心,只要薛女仍是他的王妃,他都会护着宠着,其他人谁也别想插进来。”
苏氏母女闻得晋王如此人品,更是心向往之,不由可惜道:“晋王既然专一,那就真没法子让灵均也出人头地?”
“有啊。”萧从贞坦然道:“把薛女拉下王妃之位,你们不就有机会了。”
苏氏母女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丹阳郡主此行的目的。
苏姨母便主动道:“那薛女不是个正经人,她在成王妃之前,一直在跟谢郎交往,攀上晋王后,就立刻把谢郎抛弃了。”
萧从贞眼神一动,正色道:“谢郎,哪个谢郎?”
苏灵均道:“就是前扬州长史谢云瑾,薛女成了王妃后,谢云瑾就辞官归乡避嫌了。”
苏姨母接着道:“这薛女原就是个寡妇,指不定背后都跟多少男人睡过了,这样丧德无行的妇人,怎么配当王妃呢?”
萧从贞得知了这样的秘事后,一时欣喜若狂,当时就坐不住了,她果然没有看错,这薛女重阳时就能靠勾搭晋王献身上位,能做出如此无羞无耻之举,会是什么正经女人?
她立刻起身,就要回去跟晋王揭穿她的真面目,苏姨母又拦着她道:“郡主,若能把薛氏拉下王妃之位,以后少不得求您多提携提携我们灵均。”
萧从贞心里冷笑,一个卑贱寒门的小户女,也配妄想王妃之位?做个侍妾都是抬举她了,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她们母女对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干嘛提携她们?
不过嘴上仍旧敷衍着,“行啊,以后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等我的消息吧。”
说完便一扭身走了,苏姨母千恩万谢地相送着。
*
回来东府后,萧从贞以为抓到了唤春的把柄,便兴冲冲地来到前院找晋王告密。
一番话,添油加醋说的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生怕不能毁了唤春的名节,也生怕晋王不信,竟将事情摹画的比苏姨母嘴里的还要难听十倍。
萧湛听完后,黑沉着脸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萧从贞急道:“阿兄甭管我听谁说的,现在事实就是那薛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周氏还帮她蓄意欺瞒。阿兄不知内情,竟娶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她如何配得上你?日后她这些丑事若是被人捅出来,阿兄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萧湛听她如此挑拨,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