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
他在那边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他在这边的世界应该灰飞烟灭。
闭上双眼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做梦,再次睁开双眼——
还好,贺亦巡移开了视线。
移到了自己的警服上,那上面是许培的脏污。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若有所思。
好似在拆解许培的心路历程。
……
果然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好。
关键是死不了啊!
人在极端情况下能爆发出强大的潜能,许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功力又达到了新的境界。
尴尬?丢脸?
不存在的。
反正他来这边只是短暂地走一趟,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就好比去地球的另一端旅游,就算在大街上裸奔又如何呢?反正受伤的是大街上的路人,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更何况甄博士已经在研究陨石的数据,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够离开这片社死之地。
从错愕到慌张,从无措到认命,许培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实际上也就一分钟不到。
他一脸平静地坐起身,颇为礼貌地问贺亦巡:“能帮我拿一下纸巾吗?”
不常自蔚的人没有经验,不知道要备好卫生纸。
贺亦巡转身去客厅把纸巾盒拿了过来。
还好。
他没有对许培的行为有任何评价。
许培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内心脆弱得就如龟裂的玻璃,一碰就碎。
抽出两张纸巾,先擦了下自己的手和那软弱的“意志”。只有收拾干净自己才敢去碰警服,否则许培都觉得是玷污了它。
尽管他已经玷污了。
不等许培收拾好自己,贺亦巡把警服拿了过去,没什么表情地打量起了上面的白色“花纹”。
救命。
裸奔果然不是常人能做的。
哪怕在地球的另一端,羞耻心也即将把许培淹没。
实在尴尬得紧,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很难洗吧。”
只要能把对话进行下去,窒息的氛围很快就会消失。
依照许培对贺亦巡的了解,如果是件普通衣服,他多半会直接丢掉,但警服应该没法随便领新的吧?
所以他大概率会黑着脸命令许培给他洗干净——就像洗杯子一样,而许培道个歉,老老实实把衣服拿去卫生间处理,这人生至暗时刻就可以过去了。
至少许培认为这个走向是可以预见的。
谁知贺亦巡看着那白色污渍并没有黑脸,只是淡淡扫了眼许培:“知道你还射这上面。”
他完全没有生气,只有一种“我就知道你在家干坏事”的洞察世事后的平静。
龟裂的玻璃迎来了重重的一击,内心强大的许教授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换上老气横秋的语气:“我那是不小心。”
就像在学生面前犯错的教授,还在坚守着最后的倔强。
“所以你本来打算射哪里?”贺警官一针见血地质问许嫌疑人,“连纸也不拿。”
许培:“……”
噼啪,噼啪,有一颗玻璃心正在悄然碎掉。
怎么还有人责怪别人自蔚不拿纸啊?
这是重点吗!
贺亦巡看了眼许培身下的床单,不顾他凉飕飕的屁股,掀开所有被子看了看,发现床上并没有他预想当中的“洪水”泛滥后的灾难现场。
“你这次没流水吗?”他问。
“是不是和第一次一样,没有分泌叶体?”
“但你第一次没有射青,这次设了,是为什么?”
“你发q到底有多少种类?”
好奇宝宝又上线了。
为粉饰太平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许培终究是忍不住爆发了:“你够了,贺亦巡!”
“我拜托你做个人行不行?是个人都知道撞破别人的隐私应该回避,哪有你这么盯着看,还追着问的?”
“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堪好不好?!”
干脆全部说破外加倒打一耙。
贺亦巡沉默了一瞬,颇为讲理地说:“但你是在我的床上,用我的警服。我觉得我有权力……”
“够了!”许培手一抬,制止了贺亦巡往下说,破罐子破摔地抢答道,“你不就是介意我用你的警服吗?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啊,我就是要闻着你的气味才能出来,这是我身体决定的,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可我警服很少穿。”贺亦巡说,“家居服上我的气味更浓。”
许培:“……”
许教授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就是个变态,你要怎么着吧。”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许培的自暴自弃终于是把贺亦巡的嘴给堵上了。
但也就三秒。
“我明白了。”贺亦巡突然说。
你丫又明白什么了?
“你告诉甄礼,你们那边的alpha可以标记omega,让omega对他产生依赖。”贺亦巡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被我标记了吗?”
……这位阳痿同志还真是敢想。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他的逻辑非常通顺。
用这个说法不就可以完美解释许培的行为了吗?
而且许培早就发现,要应付这位好奇学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胡诌。
“原来如此。”许教授拿出了最好的演技,微微皱着眉头,满嘴跑火车,“我们交换过体液,我可能真的被你标记了。”
贺亦巡点了点头:“那你这样是情有可原。”
都不用许培给自己找台阶下,台阶就长到了他脚下。
原本他一直露着鸟,还有一些不自在——主要是跟其他问题比起来,露不露鸟都顾不上了——而现在他连露鸟的尴尬都没了,双手撑在身后,看着贺亦巡手里的警服问:“那这警服……”
“我来洗。”贺亦巡说。
嗯?
难道贺sir已经有已婚alpha的自觉了吗?
“我怕你越洗越脏。”
许培:“……”
怎么的,他还要再来一发吗?
把警服拿到卫生间,贺亦巡解开袖口,把衬衣挽到手肘,拧开水龙头冲洗起了衣摆上的白色污渍。
还好不是很多。也不是很浓。
不像上次在浴缸里那样。
……等等。
他为什么考虑的是好不好洗这件事,而不是找什么理由去定制一套新警服?
为什么不直接扔掉?
对了,因为找理由不太好找。
警服都是成批定制,专门定制一件很麻烦。
但如果换作其他人这样弄脏他的警服……
不,不可能。
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恶心到反胃。
可能人类对小狗天然宽容度很高吧。
更何况还是一只比格大魔王。
自从认识许培以来,贺亦巡已经无限刷新认知,所以好像无论许培做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而且退一步来说,这也是许培没法控制的事。
只能怪他出生在一个野蛮的社会。
污渍已经看不出痕迹,贺亦巡拧掉多余的水分,把警服放到了洗衣机里。
回到客厅,某人早已穿好裤子,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在得好似他口中的“很难堪”根本没发生过。
听到贺亦巡从卫生间出来,他蹭起身,从沙发椅背后探出个脑袋:“你洗完了?”
贺亦巡径直走到卧室,脱下了衣袖很皱的衬衣:“再提醒你一次,下次我不在记得拿纸。”
许培撇了撇嘴,嘟囔道:“知道。”
发现沙发后的脑袋始终没有收回去,贺亦巡停下解皮带的动作:“你看我干什么。”
“我是变态啊。”许培大喇喇地说,“我就喜欢偷看你换衣服。”
不知是不是贺亦巡的错觉,有些时候许比格好像会刻意跟他对着干。
也许是他提醒许培拿纸,而许培不喜欢说教。
太好懂了。
贺亦巡没再说什么,抽出皮带脱下西裤,拿上换洗衣物朝卫生间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折返回去,有些意外地看到是林玫的来电。
“明天大法官的葬礼记得准时出席,别忘了小时候他一直很照顾你。”尽管即将卸任市长,电话那头的林玫一如既往地强势,“还有罗佑从国外回来了,他说你不理他,怎么回事?你对大人的怨气不要撒到小辈身上。”
罗佑是罗恩的外孙,也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
罗恩和女儿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女儿没有按照他的意愿从政,还嫁了个他看不上的乡村教师。后来女儿一家去了国外生活,罗恩一气之下和女儿断绝了关系,开始着重对林玫的栽培,就连女儿因病去世,他也没有去国外参加葬礼。
罗佑对罗恩自然没什么感情,不过林玫对他还不错,所以在出国之前,他总是一有机会就来贺亦巡家里。
前两天他就给贺亦巡发过消息,说几号几点的航班到机场,让贺亦巡去接他,而贺亦巡说没时间,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贺亦巡不记得他有不理人。
“我没那么幼稚。”
“准时出席。”林玫又叮嘱了一句,挂掉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贺亦巡转过头去,发现沙发后的许培还在看他。
只是在他转头的瞬间,视线才刚从下面移上来。
“林玫吗?”许培问。
这其实很好猜。
因为贺亦巡不太会对其他人说“我没那么幼稚”这种话。
“明天要去致进会的老巢。”贺亦巡说,“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