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载提溜着, 看着柜台里陈列的三百多块钱的手表,小满默默地算了好一会儿,手表可真贵啊, 他得卖六千个糖画才能买一块。
六千个糖画他得画一两年, 就是他妈妈的工资,也得半年才能买得起。
这样一算,小家伙觉得表太贵,问道:“爸爸, 没便宜点的表吗?”
陈载说:“有啊,六十多块钱的,一百多块钱的。”
小满觉得三百多块绝对不是妈妈的消费水平, 于是说:“你买三百多块钱的手表妈妈会嫌贵,妈妈肯定舍不得, 要不就买六十多块钱的吧。”
陈载又提溜着小满离开柜台,说:“贵的手表走得更准。”
小满眨着大眼睛问:“差多少?”
陈载说:“三百块的表十几天调一次时间, 六十块钱的一两天就得调一次时间。”
他不是非要买贵的,是他对时间的要求高, 想要尽量买走得准的手表。
父子俩商量了好一会儿, 还是决定买一块三百多块钱的劳力士女士手表。
买完手表, 父子俩直奔南华公园, 舒苑在给人换衣服拍照,等顾客走了两人才走过去,小满大声喊:“妈妈, 爸爸给你买手表啦。”
看着那块精致的全钢劳力士女款手表,舒苑很惊讶:“给我买的?不会跟我要钱吧,我可没那么多钱。”
小满用献宝的语气说:“爸爸送你的礼物,不跟你要钱, 时间都已经调好了。”
舒苑非常意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为啥给我买礼物?”
陈载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却是风轻云淡:“你需要手表。”
他一向出手大方,在舒苑眼里,大方的那人才有魅力。
而且肯花钱说明他很有诚意。
她想起刚到乡下不久就得了肺炎,陈载给他治疗,药品一共花了七八块,她生着病也不知道花销,陈载就跟她收了一块二,剩下的都是自掏腰包填补。
那时候他们还不怎么熟,可能是他看她穿的衣服破旧,觉得她没钱支付医药费。
其实李红霞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给舒苑带上了,她手里足足有七八十块。
舒苑一直以为就只花一块多钱的药费,后来别的知青生病,她才知道治疗肺炎要花那么多钱。
大方又乐于助人的陈医生很难不被人喜欢。
但是为啥给她买手表,真的是新年礼物,应该是他乱说话给的补偿吧。
舒苑偏过头去,差点笑出声来。
小满撺掇她赶紧把表戴上,舒苑戴上手表,痛快地说:“你说的不跟我要钱,那我就收下了啊。我还忙着呢,马上收摊。”
小满仰着小脑袋:“妈妈,你还没谢爸爸呢。”
舒苑看着崭新锃亮的手表,从善如流地说:“谢谢你,陈医生。”
陈载也有点意外,舒苑的表现有点冷淡啊,根本就没有预想中的热情洋溢。
带着小满离开,陈载说:“你妈是收了手表,但好像并不想和好。”
小满点头:“应该是。”
父子俩的感觉非常准确,接下来几天舒苑还是懒得搭理陈载。
她故意的。
小满比陈载还着急呢,说:“爸爸,你发现了吧,妈妈平时爱说爱笑,其实她不好哄,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陈载很无奈:“我就说了句话。”
从爸爸的嘴里问不出来说了什么话,小满的小脑瓜转啊转,也想不出什么话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他只好鼓励他老爹:“爸,你得加油,还得再哄哄妈妈。”
陈载完全没有头绪:“有难度,小满。”
晚上陈载特意早睡,舒苑躺到床上没多久他也上床,边换睡衣边跟舒苑说:“你能不能遵从点人情世故,收了手表,就是和好的意思。”
陈载觉得无辜,明明是他理了发,还花了三百多块钱。
舒苑背朝他躺着,听着他憋屈的语气,忍着笑说:“我收手表,就是单纯收了手表。”
这个昂贵的手表她拿得毫无心理负担,谁叫陈载经常提沈忠诚呢,这就是代价。
陈载无语,她不讲道理的时候真是没法应付啊。
——
年底舒苑他们照相馆又搞了一波推广,婚纱照一块五,全家福一块七,大人小孩都提供全套服装,这段时间来来往往顾客很多,舒苑他们每天都忙得够呛。
除了照片拍得好,为民照相馆的服务态度热情,顾客心情愉快,不像别的照相馆,去拍张照片好像欠照相馆钱一样。
口碑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效益好,就有钱发福利,赵师傅来了一趟,看到顾客盈门,乐呵呵地说:“你们好好忙,我去看看能弄到啥年货,咱们尽量多发点。”
赵师傅给准备了毛巾、香皂、白线手套、洗发膏等生活用品,这在很多厂都有,可在为民照相馆还是头一次,另外赵师傅难得大手笔,给每个人搞来了十斤板油,五斤猪肉跟五斤排骨。
舒苑中午就回娘家一趟,板油猪肉带鱼都挂在车把上,绑在后座上,白花花的一大片,搞得她骑车都歪歪扭扭的。
“舒苑,发这么多东西!”旁边嗷的一嗓子让舒苑的自行车又是一歪。
舒苑回答:“对,我们照相馆发的。”
“你们照相馆发的东西比电器厂发的还多呢,那么多板油,不得吃好几个月。”
“小单位才发得出来,咱们厂这么多人,上哪儿找这么多板油去。”
“给你妈拿这么多东西!”
白亮的板油晃花了人的眼,简直能让人闻到猪油的香气,哈喇子都能流出来。
电器厂的职工羡慕的不得了,照相馆是小单位,可发的福利实惠!
这些不全是给娘家,板油要炼油,猪肉要炸酥肉,做扣肉,带鱼要炸,都要由李红霞来处理,她的小家庭也要吃,但电器厂的人以为都是给娘家拿来的。
面对惊叹声,舒苑懂了,发年货不显摆那就是锦衣夜行。
刚好碰上舒红果,也给家里送年货,唐素凤觉得继女这门亲事呕得慌,从继女婆家捞不到一点好处,总得抠点年货出来吧。
舒红果辞了工,当全职保姆,没有单位发年货,只能跟公公婆婆要,从他们发的年货里分出一些拿给婆家。
本来就要做低伏小,要年货更是拿人手软看人脸色,卑微又抠搜的拿到点东西,到娘家肯定要吹嘘一番吧,没想到正好碰到舒苑,舒苑自行车后座上的大块板油立刻让她闭了嘴。
“红果也给娘家拿年货啊。”有人问。
可怜巴巴就那么一点啊。
舒红果脸都黑了,恨不得把网兜往身后藏。
——
腊月二十八回娘家吃饭,李红霞说孟晓棠给拿来了炸丸子炸油饼之类的,“我让她拿点咱家的年货走,她说他们家都有,咱家猪肉冻豆腐卤肉啥的,别人家也有,我就给她拿了点带鱼回去。”
舒苑说:“那就收着吧,这点东西也不见外。”
她招呼小满来吃豆腐丸子:“你尝尝,孟安妈妈炸的豆腐丸子。”
豆腐里加了肉馅,干香酥脆,小满夸好吃,连吃了好几个。
舒苑拿积攒的棉花票买了棉花,拿给李红霞看,并让她老娘帮忙给小满再做一身棉衣棉裤。
小满睁大眼睛看着那团雪白的棉花,妈妈又要给他做新衣服,对她可真好。
李红霞反对说:“都快过年了,谁家孩子做两套棉衣棉裤,一身就够穿。棉衣得做正好的,大了不暖和,明年又穿不了,糟践棉花。”
舒苑说:“大意了,经验不足,秋天的时候就该准备,一身棉衣棉裤总穿都包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
李红霞嘟嘟囊囊地说舒苑不会过日子,还总让她干活。
等李红霞把大半搪瓷盆猪肉粉条炖白菜端上桌,舒苑递过去一叠纸币说:“给你的。”
李红霞瞥了一眼那二百块钱说:“不是刚交完生活费吗,还给啥钱。”
除了交生活费,他们还往这儿搬粮食。
舒苑语气特别自豪:“我又上班又是搞副业,有钱,孝敬你的。”
舒荷放下手中的纸笔,到客厅来边帮摆碗筷边笑:“我二姐能有多少钱,语气倒是财大气粗。”
李红霞一高兴,本来想再炒个豆芽,现在准备再加个炒鸡蛋。
以前家里几乎要吃半年的白菜炖豆腐,现在陈载也来一起饭,总不能让他吃不好,再说舒苑三口支付生活费,家里伙食好了很多。
她乐呵呵地说:“你操心我干啥,那六百块钱存了定期不动,我的工资够养活舒荷,你有了钱自己留着,别有了钱就瞎花。”
说着,李红霞的眼圈红了,二闺女大方,一出手就是二百块,原来她也有长大成熟的一天,大概是有了小满,她有了责任感,都是小满给她带来的变化。
她现在很激动,甚至想要落泪,不想让俩闺女看见,赶紧又去楼道里炒菜,热气升腾起来,笼罩住了她发红的眼眶跟眼里的雾气。
等把另外两盘菜端上桌,陈载下班回来,李红霞又把钱给他,一番推让之后,钱还是到了舒苑手里。
舒苑只能把钱又放回挎包,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香喷喷的猪肉跟炒鸡蛋。
回家后,舒苑就把她老娘拒收的两百块还给陈载,并说:“再还你两百,欠款两百五。”
她手头的钱被掏空,但还了欠款心里轻松。
陈载很痛快地收下,点数完毕又还给她说:“那你抽空都拿去存起来吧。”
——
老宅,杜康跟陈惠较劲,推心置腹地教育她:“支持把田野留下的人都是坑你,田野是乡下人,不跟他离婚你就是乡下人的媳妇,你就在泥潭里爬不出来,他们就希望你过得不过才乐意田野留下来,你三婶还有陈载两口子都想看你笑话,就想看你过得不好。只要你过得够差,只要你低到泥土里,她们就会从你身上找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