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酩上个洗手间天塌了。
这感觉就像他面前摆着一根超大号双层彩虹棒棒糖,他想吃得不行,却被告知棒棒糖徒有其表,只能看不能舔。
他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卷毛,失魂落魄地走出洗手间。
卡座里,学长正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他一屁股坐过去,端起酒杯一口闷。
学长打了个嗝:“嗯……你咋啦?头发咋啦?被屁崩啦?”
陈乐酩反问:“你咋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失恋了呗。”
“哦,我也失恋了。”
“啊?”学长懵了两秒,“懂了,你也完蛋了,那你要告白吗?我拉你进群……嗝……还能走关系给你加个塞,不然下个月也排不上你。”
陈乐酩摇摇头。
告白不是上车,排队买票就人人都有位子坐。
而是上登月火箭,要用尽全部真心做足万全的准备,甚至明知道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比如到最后也吃不到棒棒糖也在所不惜,最后小心翼翼地踏上舱门,等待结果,是登月,还是坠落。
而且他还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喜欢?
就因为余醉长得好看吗?
他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还真就是。
可抛开那张脸不谈,他每次看向他时,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没来由的揪心感。
就像心脏被一枚别针勾住了,猛地向上一扯。
他问学长还追不追?
学长说不追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遍地跑。
陈乐酩放下心:“那我要追一下。”
真是像小狗屁一样的宣言,给学长听笑了。
学长拍着他的肩膀:“小年我跟你说,哎、你是小年吗?”
陈乐酩板着脸:“我是乐乐。”
学长不记得乐乐是哪个了,不过无所谓。
“过去一个月,比你漂亮、比你性感、比你优秀的人都来试过了,余老板一个都看不上,我劝你还是别自讨苦吃。”
“他没说看不上,他只说不合适。”陈乐酩忍不住反驳,“他想要的不是漂亮性感和优秀。”
“可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怎么不是一个世界,他是外星人吗?”
陈乐酩心想,阳萎我都不介意了,还介意什么外星人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和他差太多了!”
“嗯?”陈乐酩一听这话就精神了,“我哪里差?”
我真诚勇敢还活泼开朗,学业有成又大有姿色,不嫌弃他的身体缺陷主动和他求爱也非常值得称赞!家里还有点小钱,我哪里差?我简直棒极了!
“哎呀跟你说不明白。”
学长摆摆手,转头去找季小年诉苦。
陈乐酩又灌下几杯五颜六色的小甜酒,醉得五迷三道,爬起来上厕所。
他眼前都是重影,走一路撞一路,好不容易把自己撞进洗手间。
吧台边,余醉直勾勾盯着洗手间的方向,时不时看一眼表。
过去十分钟了。
“看什么呢?”
之前活跃气氛的长发男人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对了,一楼的洗手间不能用了,只能洗手不能上厕所,我忘和你说——哎!”
余醉话没听完就冲进舞池。
穿过人群,推开厚重的隔断门。
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后,四周非常安静。
洗手间就在前面,他却站着不动,侧头看向仓库门口。
通向仓库的路狭窄昏暗,透着股霉味,头顶排气扇发出哗哗的响动,扇叶转动漏下一片一片的扇形白光,白光的间隙里站着个黑影,像一个正看向他的人。
他盯着那团黑影看了几秒,“陈乐酩。”
“……呜?”黑影往前挪了一小步。
余醉就看到陈乐酩顶着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面朝墙壁趴在角落,两手捂着自己的屁股,一副严防死守但并不怎么守得住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按开楼道里的灯。
陈乐酩醉得神志不清,反应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有鬼摸我……好几个……”
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只可能是摸黑溜进来的人。
余醉眼底一沉,快步朝他冲过去,一脚踹开他身后仓库的门,把所有能藏人的箱子橱柜全部翻开,什么都没找到后又折返回来问陈乐酩。
“你受伤没有?人往哪跑了?看见脸了吗?或者衣服?”
他尽量平和地询问陈乐酩。
陈乐酩摇摇头,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往下栽倒。
“唔——”他吓得闭上眼睛,赶紧伸出双手往地上杵。
一条结实的手臂先一步捞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甚至悬空了几秒,而后被甩进一个怀抱。
陈乐酩被迫把脸埋进面前人的肩窝,隔着皮肤和骨骼,他能清楚地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紧接着就是一股杂糅了雪和薄荷叶的清冽苦味从对方脖颈间透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一种无法控制的、从心脏深处牵动着他的生理性喜欢奔涌上来。
连对方是个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都忘了,他借着酒劲儿去嗅余醉的脖颈,蹭他的肩窝,鼻尖顶他耳后稍硬的发茬,甚至得寸进尺地把人推到墙上,使劲将自己埋进他的怀抱。
好喜欢……好舒服……
怎么会这么好闻……
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咕哝,他像被摸爽了的猫咪。
余醉收紧手臂,任由他把自己推向墙壁,还稍微歪过头露出更多皮肤,随他蹭个尽兴。
他死死盯着仓库小门,一只手搂着陈乐酩,一只手打电话:“前后门关上,查c区监控,五分钟前不管什么东西从仓库小门出去了,都给我追回——”
话没说完他就瞥到墙角站着盆发财树。
半人高,枝叶繁茂,伸出来的枝条有人小臂长。
“等等。”他对电话里的人说,又问陈乐酩:“那些人摸你哪儿了?”
“屁股……”
余醉捏着树枝在他屁股上一扫。
“还在摸吗?”
陈乐酩可怜兮兮说在的。
“……”
余醉挂了电话,骂了句脏话。
一盆破草非要往仓库放什么。
怀里的人还在蹭,上瘾一样没完没了,呼吸的热气喷在他颈侧。
余醉目视前方,静静等着,一条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就这样任由陈乐酩吸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别躲了,流氓落
网了。”
他把人挖出来,让他看发财树。
陈乐酩吸得上头,眼神迷瞪瞪的,看看树又看看他,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明白余醉也懒得张嘴,“上过厕所了?”
“没……厕所关着呢。”
“憋不憋?”
“憋的,快炸了……”
“倒是没给吓尿。”
“嗯?你怎么能说‘尿’?”陈乐酩非常严肃地看着他,似乎接受不了,“不要说那个字,你这么好看怎么能说那么粗鲁的字呢,来和我学——”
余醉:“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憋一晚上。”
陈乐酩嘴巴一闭两边瞬间出现俩小括号。
余醉睨他一眼,掐着他的后颈往外带。
他似乎很喜欢掐着别人脖子带路,陈乐酩出乎意料地并不排斥,还被捏得挺舒服。
一路晕乎乎跟着,晕乎乎上楼,晕乎乎撒尿,最后晕乎乎地出来。
余醉正倚在洗手台前,望着窗外的雪抽烟。
陈乐酩顶着红透的耳根子道谢:“给您添麻烦了,我叫陈乐酩,在枫岛大学读书。”
“没人问你。”
“……”
“还不回去?”
“要回了,九点要查寝。”
“在这等我。”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陈乐酩不知道他去哪儿,下意识想跟上。
余醉扭头,陈乐酩定住,余醉拿烟的手一点他脚下:“站进去。”
他脚边的地板上有一圈圆形花纹。
陈乐酩抬起一条腿站进那个圈里,歪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好玩。”
余醉回卡座拿上他的羽绒服和背包,季小年正和学长玩捉王八。
他回二楼把羽绒服披在陈乐酩身上,没让他下去,直接从二楼走外部楼梯下到后门。
枫岛零下十几度了。
夜风透骨凉,雪直往人脖子里钻。
陈乐酩一下子被冻清醒了,瞥到余醉只穿着件大衣:“余老板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余醉:“我出来抽烟的。”
“……”陈乐酩自讨了个没趣。
这个点儿不好打车,下着雪路上也堵。
天越来越冷,他裹着羽绒服来回蹦。
余醉低头发了条消息。
没一会儿陈乐酩就收到劳拉的微信,问他是不是在酒吧街。
陈乐酩一惊,做贼似的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并没有看到劳拉,她怎么会知道?
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在那等我十分钟就到。
陈乐酩怀疑自己身边有劳拉的眼线,随时监视自己的动向,汇报给他那位从不出面的哥哥。
想到哥哥,他失落地抿抿嘴巴,在路障石墩旁边蹲下。
圆乎乎的石球旁蹲着圆乎乎的他。
这是他劫后余生的第45天,那位传说中的哥哥一直没出现。
没打过电话,没发过消息,没过问一句。
哪怕是只随手在路边捡的出车祸的小狗,送到宠物医院,也会去看一眼治没治好吧?
可他这么大一个活人,哥哥却漠不关心。
刚做完手术醒来时,他腿脚还不方便,照顾他的护工是一位阿姨。
他不好意思让人家用尿壶帮他上厕所,自己杵着拐杖去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