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教你。”
这是一种怎样尴尬的场面?
老子去私会儿子的既定未婚妻,转头却瞧见儿子正在门口等自己?
王植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期盼着宁王离得远,没听见方才皇帝那句对他的问话。
皇帝亦发现了李元净的身影,浑身的愉悦瞬间收个七七八八,掀起眼帘,视线投过去,目光沉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红彤彤的宫墙上,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要下钥了,不赶紧回自己宫中,到这儿来做什么?”
闻听此话,李元净适才回过神来,过来给皇帝行礼问安。
皇帝叫起。
李元净道:“儿子惶恐,正想走来着,听见动静,想是爹爹回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给爹爹请个安。”
除了最初的怔愣,他表现得并不像是听到什么的模样,王植一边为两人照着路,一边松了口气。
皇帝嗯了一声,直截了当道:“你来寻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不是,明日再来与朕说。”
李元净原本就是被人叫过来的,本也无事找皇帝,因此连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子自己就能处理,不敢劳烦爹爹,这便去了。”
皇帝拍他肩膀,摆了摆手。
注视着他身影逐渐远去,皇帝收回视线,对王植道:“去查查宁王今日除了沈姑娘,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一一报与朕。”
王植一愣,很快弯身应是。
这厢李元净刚走远,便从乾清宫传来值班太监高昂却尖锐的嗓音,紧接着,各宫门的值班太监依次重复,很快紫禁城上方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下钱粮喽——小心火烛——”
近光左门的值班太监见着他,连忙行礼,“哎呦,我的小爷,您可算回来了,您若再不回,奴婢的脑
袋可就要搬家了,人在前头等着您呢,您快去吧。”
李元净随手扔给他一袋子金瓜子,抬脚踏过门槛儿。
“小爷。”那人上前行礼。
李元净见着她便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们娘娘今日这一出究竟是什么说法?”
晌午从太后那里出来,便带着他往储秀宫去,遇见沈荷回那丫头,又非要将人带回慈庆宫用膳,等到她好容易走,又示意他去乾清宫去,看能瞧出什么门道。
门道他倒是没瞧出来,倒是险些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父皇没问他听见什么没有,否则可要如何作答?
若非瞧在司司的面上,他才不会听庆嫔的话,做那档子事儿。
说来也怪,近日也不知怎么了,司司忽然同庆嫔交好起来,两个人无话不谈,竟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
那宫女笑道:“小爷多心了,没什么说法,就是想起您许久不到乾清宫去,想叫您给皇爷请个安罢了。”
李元净冷哼一声,不理她,大步往前走。
宫女轻声道:“小爷可瞧见什么了?”
“能瞧见什么?”李元净没好气,他总不能将皇帝同人亲近一事说出来吧。
身为儿子,对自己父亲的私密情事嚼舌根,像什么样子。
不过说来也怪,爹爹一向沉稳自持,从未听说过他在白日里同人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来,更不要提向身边人谈及自己与女子的亲密之事。
天知道,当他听到皇帝开口询问王大伴,他所亲女子为何躲开他亲吻时,那股直冲天灵盖儿的震撼。
这是他英勇神武,多年对女色淡漠的父皇问出的话吗?
他到如今,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幻听之症。
不过说来,他还当真有些好奇,能叫父皇这样惦记,还没回自己的的寝殿就等不及,在外头开口询问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是宫里的嫔妃?还是刚瞧上的新人?
大抵是后者。
所以庆嫔才要让自己过去看看,究竟是谁得到了父皇的青睐,好帮她争宠。
若庆嫔费尽心思,为的就是这个,那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他对哪个妃嫔能得宠这件事,不感兴趣,左右谁得宠都暂时威胁不了他的地位,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你们娘娘要争宠那是她自己的事,别把我牵扯进去。”
说完这句话,李元净袖子一甩,抬脚进殿,独留那宫女一人在外头,还想着他的话怔愣出神。
须臾,宫女像是如获至宝,猛地转身,朝庆嫔所在的延禧宫跑去。
却说荷回回去后,便一直想着皇帝的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会儿满心惶恐,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后悔答应皇帝,一会儿心里却又泛起隐秘的欢喜,眼前全是皇帝在她面前,嘴角含笑的模样。
姚朱掌了灯,从外头下榻,掀帘子进来。
察觉到光亮,荷回总算稍稍冷静下来,坐起身子,“姚朱姐姐?”
“姑娘可是睡不着?”
“吵着你了?”荷回有些愧疚。
“没有。”姚朱披着衣裳坐在床沿边,摇头,“奴婢原本就没睡。”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姑娘跟皇爷......是从何时开始的?”
荷回听闻她问这话,一股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没多久,不过半个月。”
“姐姐。”她怕她瞧不起自己,望着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不守妇道?”
姚朱连忙捂住荷回的嘴巴。
虽然她对于他们两人的事很是震惊,也知道一旦此事被发现,将在紫禁城中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但身为在宫中伺候已久的老人儿,她更明白,荷回在她与皇帝的这段关系中,处于怎样一种弱势地位。
她了解荷回的性子,她谨慎小心,深怕惹事,只想好好在宫中活下去,所以绝不可能去主动招惹皇帝。
她同皇帝的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必定是后者主导。
身为一介平民,被天子看上,她能有什么法子,只能顺从。
所以她不但不觉得荷回伤风败俗,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您又还没有嫁给小爷,算什么不守妇道?往后可别再这样想。”姚朱开解她:“事情已经如此,您就别再想旁的,抓住他的心才是正经。”
“谁的心?”
“自然是皇爷的。”
姚朱握着她的手道:“如此,不管最后怎样,他总不会亏待您。”
荷回愣愣的,似是没想到她接受得这样快,甚至还劝她讨好皇帝。
姚朱自然明白荷回在想什么,不禁苦笑了下。
哪里是她想得开,接受得快,实在是自己同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若好了,自己自然好,若不好,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更不要提,回来前,王大伴特意对她的那番耳提面命。
“如今你是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明白。
“好好伺候沈姑娘,叫皇爷高兴,就是你最大的福气。”
“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王大伴是深怕自己说出去,给皇爷和沈姑娘惹麻烦,可她哪有那个胆量。
她叹口气,拿来药膏,想给荷回再涂一遍,免得明日她嘴唇肿得不能见人。
荷回瞧见她这个动作,便想起今日下午她瞧见皇帝亲自己一事,瞬间羞得不行,连忙拿过她手中的药膏转过身去。
“我自己来。”
姚朱没有再坚持,等荷回涂完,将药膏交还给她,方才吹灯歇下。
一夜无话。
翌日,荷回到太后那里去,一眼便瞥见皇帝正坐在那里同太后说话。
除了他,李元净和淑妃也在,只不过他们两个此刻比较安静,没有吭声。
瞧见荷回进来,众人转过脸来,皇帝与她对视,却没再像往常那般很快移开视线,反而冲她弯了弯唇角。
荷回心跳如鼓,低下头去,给众人请安。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叫人给她赐座,“今日膳食进得可香?”
荷回答:“香。”
太后点头:“那就好。”
自从皇帝从东岳庙得了太虚道长的话,说荷回将来贵不可言,太后便更加认定,她是天定的未来宁王妃。
加上她乖巧懂事,人又孝顺,学东西相比往日也越发快,前几日竟能帮淑妃盘算宫中账目,因此对她是越发喜爱。
太后照例将她安排在李元净身边,荷回刚坐下,便见李元净盯着自己看。
荷回将茶碗撂下,对他道:“小爷在瞧什么?”
“你的嘴。”李元净疑惑道:“昨日下午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便这般了?”
荷回心头咯噔一声,强撑着问:“敢问小爷,哪般了?”
“有点肿。”他凑近了瞧,添上一句,“好像......还破了皮。”
他眼也太尖了些,方才出门前她照过镜子,压根不明显,偏被他一眼看出来。
荷回道:“多半是昨日吃了辣的,所以才如此。”
李元净细细思索,怎么也想不出昨日他们用的菜有哪道是辣的,而且她坐在那里虽久,印象中却没动几下筷子,何至于辣成这样,过了一夜都没消肿。
虽然并不信她的说辞,但李元净却并没有在此事上过分纠结,点了下头,便没再吭声。
见状,荷回松了口气,坐在那里,垂着脑袋当鹌鹑。
忽然,只听得‘咣当’一声响动,随即便是淑妃一声惊呼:“皇爷!”
荷回猛地抬头,只见皇帝脚边倒着一根长长的烛台,而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手背上,已经破了皮,渐渐有血丝渗出来。
荷回不自觉站起身来。
“快叫御医来!”太后朝外头嘱咐,却被皇帝出声打断,“不必,上些金疮药,拿个东西裹上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