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的操作是叫人看不懂。
举报人调到京师任兵部右侍郎,被举报人则赏了个督学委员的职事。
看着有点不着调。
这举报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没用!
这不是赵安的分析,而是江阴知县毛大年以及得知此事官员的集体分析。
不仅没用,而且老宗师胡高望还输了。
为啥输了?
表面看提督江苏学政和兵部侍郎是平级,由地方调到京城任职显然比平调要好,但学政是地方实缺大员,只需向皇帝一人负责。
兵部侍郎则是部里的副官,上面不仅有汉尚书管着,还有满尚书压着,再上面还有分管的军机大臣。
涉及到具体军务又牵扯到八旗都统衙门,前线的总督、将军、都统,所以侍郎几乎很难干涉部务和军部,大部分是充为筹钱筹粮官用的,最多有一点人事上的建议权。
说白了,除非以侍郎衔到地方任总督、巡抚,不然这个兵部侍郎就是个摆设。
相对负责一省教育的学台,油水更是少得可怜。
且让一个出仕以来一直做学官的老宗师到兵部当官,看着不仅是莫名其妙,更是有点叫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甭问,胡老宗师这回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反观被举报的赵有禄不仅没有被革掉扬州府学教授一职,还额外赏给“委派该员督办协理江苏学政事”衔头,这什么意思?
就是说赵有禄现在不仅是扬州教育界的一把手,同时还肩负巡视江苏各府教育事业的职责。
怎么个巡视?
自由发挥。
以七品学官巡视一省学政应该也是大清首例,老太爷真就给开了个大大外挂。
另外,督学委员同提督学政一样都可以直接给皇帝上折子,这可是四品以上(御史除外)官员才有的特权。
也就是说往后赵安有什么好想法想跟老太爷汇报一下,再也不必经他之人之手“转述”,直接给老太爷发个衣麦尔就是。
两相一对比,赵教授不就赢麻了么。
江苏的官员再怎么愚钝,也知道赵委员才是简在帝心的那位,前途无量啊。
胡高望的调令几天前就下来了,接到调令时老宗师不无失望长叹一声,然后默不作声让家人收拾东西离开了工作两年之久的江苏。
连临别属员应该送的别敬都没要。
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
如此做法,可能是老宗师自尊心作祟。
赵安的释放令外加暂署委员令还没到江阴,消息是知县毛大年的“坐京”提前送回来的。
事涉老爷所在县,那“坐京”自是将消息打听的明明白白,甚至还打听到这件事背后有朝中当红重臣和中堂的影子。
得知事情出现逆转,毛知县自然一改先前“中立”的观望态度,赶紧带人到牢中亲自迎接赵委员出狱,并立即安排赵委员沐浴更衣。
天寒地冻的肯定要到澡堂洗澡,知县大人一句话澡堂就成了赵委员一人专属。
整个包场。
泡在热气腾腾大池子里的赵安,那叫一个享受。
把自个好生打理一遍后,又叫来搓澡师傅一通操作,掉落的泥丸少说一斤起步。
换上干净的一套内衣后,那身被老宗师命人扒掉的官服就给送了过来。
是娄老师送来的。
这段时间娄老师没到狱中探望赵安,不是觉得赵安无法翻身,而是被老宗师派到松江处理当地的府试舞弊案,忙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本是想过来看看赵安的,偏是陪伴他几十年的老妻生了重病,实是抽不出时间来。
换上官服后,赵安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乾隆朝这会玻璃镜已经普及,以前人用的铜镜早被淘汰,可惜这个澡堂服务精神不到位,竟没给客人配镜穿衣。
没有镜子,只好问娄老师自己现在“颜值”如何,整个人显得是精神焕发,还是依旧憔悴。
娄老师如实回答,就是看着显瘦,精神不算焕发,就是瞅着特别兴奋。
是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符合赵安现在的状态。
“二位大人,请用茶!”
边上有眼力好的伙计将早就泡好的茶碗端了过来,赵安随手端起一碗茶并示意娄老师坐下说话。
“姓胡的老东西被朝廷调走,朝廷让谁来做咱们江苏的老宗师?”
做了督学委员,赵安就比较关心新的顶头上司是谁,要还是胡高望这种头铁的,那就得转换思路,不能一昧拿钱开道。
娄老师却说朝廷没有委任新的江苏学政,今年的院试由巡抚大人代管。
新学政估计明年才来。
江苏巡抚就是两年前通过弄虚作假骗得老太爷好感的福崧,这会还代理两江总督一职,属于两江地界上的第一人。
江宁将军只是奏折排名比两江总督高,实际权力则远不如两江总督。
因是代理原因,所以福崧实际不在江宁的两江总督办公,而是在苏州抚台衙门办公。
赵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旗员,弄不好还是满洲上三旗的,要不然不会又任巡抚又代理总督的。
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后,赵安问出自己在牢中一直放心不下的事。
就是他前后给胡高望孝敬的一万七千两哪去了。
颇是紧张问人娄老师:“这笔钱有没有可能返还给我呢?”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钱倒是没有被胡高望带走,却被这位高风亮节的老宗师上交到巡抚衙门去了,也就是落到了巡抚福崧兜中。
娄老师意思这笔钱赵安就别想了,全当花钱消灾。
赵安能怎么办,总不能上书请老太爷帮忙跟福崧要钱吧。
要可能会要,但肯定直接转老太爷账户了。
也没必要为这一万七千两得罪抚台大人。
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看看这个督学委员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刚和娄老师出得澡堂,江阴毛知县就客气的要请赵委员吃饭,同毛知县在一起的还有位七品官。
不劳毛知县介绍,这位七品官就主动自我介绍起来,却是常州府学教授郭东阳。
毛知县和郭教授很是热情邀请赵委员吃饭,盛情难却,加之又是同僚,赵安自然要给面子。
同娄老师上了毛知县安排的马车后,帘子刚放下却低声问娄老师:“等会我收这个毛知县和那个郭教授多少银子合适?我当官没多久,一些官面上的规矩不太懂,尤其这方面的事尚糊涂着,娄大人可得提点我一二才行。”
一脸求知的态度。
是好事。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收费标准的事。
往上送可以不按标准来,钱越多多越高兴嘛,但你收下面的最好按标准来。
因为不是每个官员都像你赵教授这般敞亮,舍得投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