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与众多世家娘子们一起行至湖边。
只见湖边已是人潮涌动, 世家娘子夫人们,汴京城普通的百姓们,恐怕有近万人云集, 热闹非凡。湖面开阔如镜,倒映苍蓝的天空。而宫灯、欢门将庄严的宝津楼妆点得份外隆重,文武百官,从正一品朝廷要员到封疆大吏,皆已着朱红具服, 戴进贤冠, 恭敬整齐列于宝津楼之下, 静候君上驾临。数列恢弘的军队则结阵等待于广阔平台上, 礼乐、礼炮皆已备好, 只等君上銮驾到来, 便可鸣炮奏乐,开启诸军百戏、赐宴群臣的大典。
昭宁望着这般隆重的仪式, 和浩荡得看不见尽头的军队阵营,越发的期待起来。与这般场面相比, 当初参加的金明池夺标赛简直如孩子过家家, 这才是真正隆重庄严的皇家庆典,天子之势, 威仪万千!
她今日定能见到庆熙大帝!
想到平定西北, 救过西平府众人,她自幼便崇拜至极的偶像,已是近在咫尺, 昭宁心情越发的激动。不知大帝究竟是何等模样, 威严冷肃,还是和蔼可亲,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不光是她,她周围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热议纷纷。有女子好奇道:“君上自登基来便征战西北,几乎未曾在这般隆重的仪式上露过面……也不是究竟是什么模样!”
有人道:“以前君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出席过金明池的夺标赛,听说生得很是英俊!”
还有女子红着脸说:“旁人都想着嫁什么顾世子、姜解元的,我却念着君上,他这般雄才伟略,天下无双,便是做个小才人伺候君上,也是三生有幸了。”
这女子说话大胆至极,但君上高高在上,如日凌空,是这天下间最强大英俊,最有权势之人,哪有待嫁娘子不曾怀春想过的,只是太过敬畏而不敢言罢了。她这话一说,旁边也有娘子道:“你这算是如何,君上还是太子之时,我便心生倾慕之意,就是没有名位,做个宫女伺候君上我也愿意了!”
夫人们也不管娘子们这般说话,她们若是说倾慕哪家的郎君,那是不行的,说君上倒是无妨了,毕竟实在是太遥远了。
最后有人感叹说:“君上继位以来从未立过皇后,也不知谁能有这般幸运,做君上之后……那可才是真的一飞冲天了!恐怕整个全族都会成为汴京的豪门士族吧。”
一时间众娘子都神往起来,昭宁听了她们说这些,不知怎的,也心怦怦跳起来,心想着,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君上这般雄韬伟略之人!
姜氏和林氏也在一旁听得投入,林氏笑道:“贵如当年的顾贵妃,如今的王贤妃,都不能做皇后。也不知咱们君上,最后究竟选个怎样世家,如何出众的女子做皇后!”
姜氏觉得这件事太过遥远,她只是认真地想了想,对昭宁道:“咱们姜家,咱们母女,也是因君上平定西北才得以团圆,对君上要十分心怀敬仰才是!”
昭宁自然点头。
众人热议了一番,只是听着钟磬和号角声一直未停歇,可君上的銮驾却迟迟未至。
站着的百官和军队是不敢动的,可是隔着湖的众百姓和夫人们却交头接耳起来,怎的君上还没有到,难不成君上这次仍然不会来?大家等了这么久,也期待了这么久,若君上竟不来,那便是太令人失望了。
谢明珊都在一旁等得怀疑了:“该不会君上这次也不来了吧?”
昭宁心里难掩失望,都这么久了不至,君上又不是那等好大喜功之人,搞不好这般热闹的场面只是弄出来,庆贺西北终于彻底回归大乾统治,给汴京百姓们开眼看的。说不定一会儿便会有内侍官来宣旨,说今日陛下不来了,请众位齐乐便是。
但这可说不定是见到大帝唯一的机会,昭宁怎会轻言放弃,道:“再等等吧,兴许君上只是有事耽搁了!”
众人仍然翘首以盼,这时候,昭宁身后却有个人拨开了重重的娘子夫人们,到了她身后,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大娘子,您快看,这是方才奴婢在外守着的时候,有个人过路给奴婢的!”
昭宁回过头,才发现竟是红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空白的信封。
这琼林宴中众人云集,母亲等人都在近旁,谁会给她传信?
昭宁将信封拿过来拆开,只见仍然是一手飘逸潇洒的字:行至宝津楼后侧,师父在此等你。
这次便是连落款都没有了,可是这样好看的字,昭宁瞬间就认了出来,这是师父的字?
是了,来之前师父还给她传了信,说让她一定要去琼林宴,有她想看的东西。当时她还奇怪师父究竟是想让她看什么,现在师父的信便又传了过来。
昭宁的心却顿时提了起来!
师父竟然也来了琼林苑,而且还到了宝津楼后侧?那宝津楼不是据说,是君上之禁军在把守,师父怎么过去的!而且师父去宝津楼做什么?他若是来看诸军百戏,身为寻常百姓,在湖的这边看不就是了!
昭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道……师父竟是,来刺杀君上的?
他所说的让自己来琼林苑看想看的东西,就是因他知道自己崇拜君上,所以想在刺杀君上前,让自己看一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活的了?
若真是如此,师父也太糊涂了,别说他了,就是他们整个罗山会在此,在重重的禁军、羽林军,甚至还有皇帝暗卫的情况下,师父还能刺杀君上成功?何况君上也是武艺高强,在战场是能以一挡百的!
师父若是来刺杀君上,定是有去无回,甚至可能当场毙命!
昭宁有些着急,她必须马上去见师父,决不能让他行如此冒险之举,要赶紧劝他离开才是!
昭宁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宏伟的宝津楼,还有未曾开始的诸军百戏。罢了,还是先劝师父离开更重要,劝了他离开,她再回来也不迟!
昭宁与姜氏道:“母亲,我站得有些累了,想回华亭歇息片刻。”
姜氏颔首,又问:“可要母亲陪你去?”
昭宁又怎会让姜氏同她一起去,拒绝了姜氏,说自己一会儿便会过来。随即带着红螺和青坞走出人群,转了个弯,走入了一条青石砖铺就的开阔之路,立刻匆匆朝着宝津楼的方向走去。
但是她却未曾看到,她走之后,有两个人从她走的路上,悄然露出身影。
其中一个生得俊俏,却有贪色之相,正是方才那丢脸至极的镇北侯世子。还有一个生得清秀高大,穿金装甲,不是镇国公世子盛重元还能是谁!此二人身后,几十个挎刀的羽林军显出身影来,皆恭敬地跟在二人身后。
镇北侯世子宋观面色阴沉道:“此女方才令我丢脸至极,重元兄,你决不可轻易放过她!”
盛重元也冷道:“宋观兄且放心,她惹了绮兰,便是惹了我。绮兰跟我说,此女上次也是极不尊敬她,还故意将点心洒在她身上却绝不肯道歉,刁蛮毒横。何况我瞧着,她这般行色匆匆朝着宝津楼去,恐怕有不轨之举,若查实如此,便将她抓起来,扔进台狱中审了,再禀告禁军来拿人!”
他身后有个羽林军的千户却道:“世子爷,倘若没有证据,仅凭此女子行色匆匆,恐不能将其抓入台狱……”
盛重元冷冷地一眼看过来:“我父亲奉命掌管这次琼林苑安排之事,我更是你的上司,你敢质疑于我?”
盛重元身份太过尊贵,是贵太妃的亲侄孙,又是羽林军都护,从小就是金尊玉贵,在众人的奉承之中长大的。别说是他了,就是朝廷要员看了盛重元,也得尊敬称呼一声‘世子爷’,千户被盛重元这一句话弄得不敢再开口,只心里为那娘子祈祷,到时候她可定要听话,切莫顶撞了盛重元,否则下场更是会惨!
被盛重元记恨上了,这天下间除了寥寥几人,其余恐无人能救这位娘子了!
镇北侯世子宋观道:“重元兄你放心,我自然是有证据才会带你去拿人,走吧!”
一行人便立刻另走了一条路,匆匆不见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宝津楼看起来仿若不远,可昭宁快速走了半刻钟,还未走到宝津楼。此时周围的建筑逐渐多起来,都是樱桃园、枇杷园之类,只是冬日里什么都没有。
昭宁刚穿过一片枇杷园,到了片开阔之处,只见前方是三间七架的屋宇,两侧以抱厦相连。她正想绕过这屋宇朝着宝津楼继续前去,却见那抱厦两侧,竟涌出了许多着锁子甲,持长刀的羽林军,怕有七八十人,将她团团围住。
昭宁皱眉,这一路来都并未看到人,怎的此时突然有如此多的人涌出来!而且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像是早就在此等着她来一般。她们三人停下,看着这些羽林军。
这时候,有两人又从抱厦后走了出来,正是镇北侯世子宋观,还有镇国公世子盛重元。两人面上都凝着一丝冷笑,背着手看向她。羽林军们向两侧恭敬让开,二人走上前来。
昭宁一看是这二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才在华亭发生的事,他二人恐怕是怀恨在心,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这下,便正是来找她麻烦的了!
她倒要看看,这二人究竟要做什么!
盛重元先一步走上前,慢慢道:“谢家娘子,此时众人都聚在湖边,你却带着你的女使,鬼鬼祟祟地朝宝津楼去,我们怎么瞧着你很是异常,你想去宝津楼干什么?”
昭宁淡淡道:“世子爷多虑了,我不过是四处闲逛罢了,见此处枇杷园风景不错,才在此观赏。不过世子爷您既是护卫贵太妃娘娘,又怎会在此,管我一个区区女子去往何处呢?”
盛重元冷道:“我镇国公府奉命承办此次琼林宴,我父亲亦是总领琼林苑守卫,我如何不能管?更何况如今汴京之中有逆贼作乱,为了保护君上,逆贼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怀疑你与逆贼有关,意图行刺,自然要查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