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财前教授真的误诊了么?
东佐枝子,是上杉宗雪东京医科齿科大附属医院之前的第一外科教授东贞藏的女儿,和上杉宗雪见过几次面,但是并不熟悉。
上杉宗雪在转法医之前是外科医学生,当时听过东教授的一些课,不过东教授不太看得上上杉宗雪,东教授也是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的,但是大家也知道东大医学部毕业≠留任东大附属医院,东教授显然就是斗争的失败者,他在竞选东大副教授时落败,然后被迫转至东京医科齿科大就任第一外科教授。
也就是这个原因,东教授不喜欢上杉宗雪,尤其是上杉宗雪还有个东大教授的爷爷,于是更不喜欢他了。
不过东教授虽然不喜欢上杉宗雪,倒也没有什么为难和对不起他的地方,这家伙就是个古板的老学究,倒是他和财前教授之间的争锋据说非常激烈,等到上杉宗雪在外科的最后一年,第一外科的教授就变成了财前教授。
相比起东教授,财前教授更是重量级。
财前教授这逼一向以极为高超的医术闻名于世界,去年还被国际外科医师协会邀请去波兰讲座并公开手术成为协会成员,收获国内外一致赞誉,然而这哥们在上杉宗雪这里的评价却不怎么好。
自从财前教授就任第一外科教授后,这逼既不看诊,也不教学,更不写论文,他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停地手术,还有到处拉赞助找医药代表狠狠地赚米,上杉宗雪原本在第一外科东教授手下时还马马虎虎能混,换成财前教授很快就被扫地出门了。
这是为什么呢?
上杉宗雪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但是事后思考一下,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非常冒昧前来打扰。”东佐枝子身材匀称五官清楚,一张瓜子脸上带着小家碧玉般的文雅娴静,唯有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坚决和刚毅,当她见到上杉宗雪时,那坚毅的眼神简直是想要一选德莱文:“是上杉鉴证官么?我们曾经见过面的。”
“嗯。”上杉宗雪点头,他心情还是不太好:“有话直说,我现在还有事。”
“好的。”东佐枝子轻声说道:“就是之前关于患者佐佐木庸平的医疗事故,就是由您负责行政解剖的吧?”
“不错,是我。”上杉宗雪想了想,确实,佐佐木庸平的尸体是他解剖的,然后当天晚上西条康惠就杀过来了:“有什么问题么?”
“上杉桑!对于这次解剖事件,您是怎么看的呢?”东佐枝子听到上杉宗雪承认了是自己解剖的,神色激动起来:“请务必告诉我们真相!财前教授真的误诊了么?死者到底是死于什么?”
“这个,我在病理解剖报告里面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上杉宗雪挑了挑眉毛:“死者不是死于食道癌手术,事实上,财前教授的食道癌手术做得非常漂亮,有国际顶尖水准,真正的死因是左肺感染,癌性淋巴管炎导致的呼吸衰竭。”
“是的,就是这个!”东教授的女儿神色激动:“我们有证据表明,在手术之前,就有人发现死者有肺部感染的征兆了!但是财前教授却没有接受这个意见!”
“什么?”
上杉宗雪从东佐枝子的手上接来了两份文书。
一份是前内科副教授里见修二给出的报告,他明确提及道在术前就讨论过感染的可能性,第二份则是被涂改的病历,很明显,术前可能存在感染的记载被人为涂改删去了,但是涂改液覆盖之下,从背后透光的角度可以看到之前就有在ct中发现左肺下方有一块阴影。
上杉宗雪的眉毛扭紧了:“这是……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上杉桑!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东佐枝子见上杉宗雪神色有异,激动得无以复加,她送上一张名片:“实不相瞒,我现在是关口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我们律师事务所接下了死者家属的官司,但是……财前教授的父亲财前又一是关东医师协会的副会长,在他的影响下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律师事务所敢接这个医疗诉讼,所有的监察医务院也没有任何一个法医愿意进行二次解剖和出庭作证!”
“哦,是,我知道这件事,好像里见副教授还因为这件事离开了医院,去了千叶大学附属医院。”上杉宗雪点头,他看着东佐枝子的文件,眉头紧锁:“所以,你是希望我出庭作证?”
“是。”东佐枝子深深地鞠躬:“你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出庭作证?里见医生已经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上杉宗雪眉头始终皱紧了。
“因为您是上杉宗雪,是大义的上杉谦信公之后,你在镜头前说过很多次,您只是个法医,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说清楚!”东教授的女儿声音有点颤抖:“我这是代表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和失去了父亲的儿子在请求您,说出真相!”
“这根本就是误诊!但是所有人都想让我们闭嘴!警视厅,医师会,监察医务院,各大律师事务所,还有就是医科齿科大附属医院!”
“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真相,他们一直做得,就是想让我们闭嘴,闭嘴,闭嘴!”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求您了!佐佐木是您亲手解剖的,请不要忽视一个冤死的灵魂!”
说完东佐枝子打算土下座。
“别!”上杉宗雪赶紧示意东教授的女儿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东佐枝子说道:“既然佐佐木庸平是我解剖的,那么我肯定会负责到底,这点没有什么疑问,但是到底是不是误诊,我需要一些时间判断,你先回去,等我电话。”
“万分感谢!”
东佐枝子刚打开门,发现整个特命系都在门外偷听,而上杉宗雪随即出来:“美琴姐,来活了!”
“啊?”石原美琴没明白。
“走,去鉴识科!”上杉宗雪挥了挥手中的资料。
五分钟后,警视厅鉴识科。
上杉宗雪和石原美琴把正躺在解剖台上睡大觉的中堂系挖了起来,然后取出了解剖报告和东佐枝子送来的证据,一起研究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财前教授到底误诊了么?
这里就显出了上杉宗雪的软肋——他虽然号称传奇法医,但实际上他的法医技术并没有出色到出类拔萃的程度,相反的是,美琴和中堂的法医经验都比他丰富。
“没有误诊。”一头乱发睡眼朦胧的中堂系看了整个病历和解剖报告,突然摇头:“确实,手术之前,ct中就发现有很小的肺部磨玻璃阴影,但是……”
“但是患者本来就有长期吸烟病史。”石原美琴点头,遇到专业上的问题,美琴姐也认真了起来:“佐佐木得的是胃贲门癌,和肺部无关,就算肺部有少量磨玻璃阴影又如何?早期胃癌的转移可能性极小,就算有阴影,也是炎症可能性大。”
“怎么说?”上杉宗雪顺势问道。
“kuso!你不是传奇法医么?怎么会问出这种kuso问题?”中堂系不耐烦地说道:“肺上的磨玻璃结节到底是什么,你要怎么确认?pet和ct是看不出来的,局部高代谢病灶,其实也并不能够排除炎症。很多情况下也是观察,通过时间来看肿物是否会继续增大,如果增大才会考虑是否癌症,但是病人拖得起么?”
中堂系对上杉宗雪自然是佩服的,他一直觉得上杉宗雪的法医水平至少比他高三四层楼,没想到上杉宗雪居然会问出不够高明的问题,不由得烦躁不已。
“是的,中堂说得对。”美琴姐也跟着说道:“如果想要确认,就必须活检,用胸腔镜活检,甚至这么小的病灶,活检都不一定可以,必须要肺部穿刺甚至楔形切除活检以明确诊断,那是个癌症病人,急等着手术,活检?你这是谋杀!”
“这么说……财前教授没有误诊?”上杉宗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从尸检情况来看,最终结果是肺转移。但并不是常见的转移模式,而是肺部爆发性的癌性淋巴管炎,所以术后很快患者就过世了,我也无法判断是术前转移还是术后转移。”
“对,没有误诊!”*2。
石原美琴和中堂系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美琴姐迟疑了一下,补充道:“上杉,医师也是人,是人就不能避免判断错误,在当时的情况下,从这个影像学表现结合患者病史来看,有多少肿瘤科医生和影像科医生会首先考虑这是个转移?”
“也就是说,财前教授并没有误诊,至少,在现在的医学水平和他的外科能力是有极限的情况下,就算ct拍到肺部有问题,拒绝认为发生了转移也是合理的。”
“活体检查要两周,死者等不了两周,那种情况下还对肺部进行穿刺和楔形切除等于直接杀人!”石原美琴柔声说道。
“嗯,我明白了。”上杉宗雪背着双手:“所以,最关键的问题反而不是财前教授是否误诊。”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发现了ct有问题时,既没有让死者和死者家属知情,也没有展开会诊,便十分武断地要求手术,最终导致了病人因术前病灶转移导致的呼吸衰竭而死。”
“对!”*2
石原美琴和中堂系几乎同时说道。
上杉宗雪的眉毛更是扭成一团。
自己似乎不应该介入这件事,因为单纯从医疗角度来说,财前教授并没有误诊。
然而从法律和医德的角度来说,财前教授没有让患者得到知情权,而是以极为傲慢的方式直接决定了手术,最终导致患者死亡。
因此,自己是否出庭作证成了此案的关键,如果自己出庭,那么考虑到自己的影响力和他法医能力上说一不二的地位,财前教授有难了。
然而,如果这样做,极大的可能就意味着他会丢掉自己在东京医科齿科大的职位,甚至丢掉学籍以及他在医学界的容身之处,之前谈好的东京大学入学和入职的事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胆敢向自己的母校开炮,做不利的证明,东大那边……
如果从纯医疗角度表示财前教授并没有误诊呢?
这样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理论上来说上杉宗雪也没有说假话,严格来说,患者的知情权在医学界也属于灰色地带,很多人都提倡什么“善意的谎言”“适当的隐瞒”“保持好心态能让患者更有机会康复”,告知实情和手术风险到底是有医德还是没有医德这点很模糊,没有明确的界限,怎么解释都行。
自己,要怎么办呢?
上杉宗雪背着双手,望着东京都的天空。
樱田门外秋阳穿透湛蓝穹顶,絮云如碎羽悬浮在国会塔尖,鸽群掠过时带起一串玻璃幕墙的金色反光,天幕高远似透釉瓷。
他的心中陷入了挣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