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祭
三拳过后，螭龙已奄奄一息。余天凌空而立，右手虚握，扎在龙身上的骨剑突然颤动，带着漫天血雨飞回主人手中。
金光一闪。
螭龙狰狞的头颅与身躯分离，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龙血如雨，将整条大河染成金色。
河伯，陨落！
余天缓缓落在龙尸之上，手中的骨剑仍在滴血。远处，幸存的庙卫们跪倒在地，而小铃铛手中的祭刀，划过了大祭司的咽喉。
河伯陨落的血雾还未散尽，余天已踏入了河伯庙最深处的禁室。
鲤鱼手持青铜灯，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壁画。那些用珍珠粉和血砂绘制的图案，记载着河伯数百年来最核心的秘密。
“你看这里。”鲤鱼的手指停在一幅画上。画中河伯还是条小蛟，正贪婪地吸食着祭坛上升起的青烟，“神明食香火，实则是食人之'灵性'。”
余天凝视着壁画，突然明白为何楚山主、芈山主这等山神，与河伯这等大河之神有云泥之别。
山神只需几个村落供奉，而河伯却要整座城池的祭祀。不是山神不想，而是不能。
神明本非人。
它们多是野兽修炼得道，虽具通天彻地之能，却始终缺了最关键的东西，人之为人的那份灵性以及文明。
余天记得某本书上说过，人是是文明的产物，社会关系的复合体。漫长的社会关系与发展的文明，就是人与那些神明最根本的区别。
没有复杂的情感，没有传承的文明，神明就像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点灯的盲者。
“所以需要祭祀。”余天轻触壁画上跪拜的小人，“用人的喜怒哀乐，填补神的空洞。”
“但是他们只能模仿，不能超越！”余天下了自己的判断。
鲤鱼突然掀开地砖，露出下面埋藏的青铜匣。匣中整齐码放着数百枚玉简，每枚都刻着祭祀的流程与祷词。
“河伯在模仿。”鲤鱼的声音有些发颤：“它偷偷记录每个祭司的脑波，想偷学人的思考方式。”
余天想起河伯最后那个困惑的眼神。那条活了数百年的螭龙，至死都没想通为何会败给凡人。
因为它永远学不会，人的文明并非一个人，而是无数人前赴后继形成了自己的文明。那并非一个两人，十人百个人就能形成的文明。
人数不够，是形不成文明的。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余天推开雕木窗，看见广场上百姓们正在拆除血祭法阵。一个祭司把供果分给孩童，而他的母亲正在低头哈腰的对祭司表示感谢。
“他们现在祭祀的不是神。”余天轻声道，“是自己的本心。”
“恐怕不行！”鲤鱼说道：“您需要带领大家举行对猫神的祭祀。”
“猫神不在乎。”余天说道：
“猫神不在乎，但是我们很在乎，河伯城里的人很在乎！”鲤鱼说道：“大河在侧，诸神环伺，没有一位强大的神明，如何能安民心？”
“猫神在乎的，是人终于学会为自己而活！”余天说道，他看着鲤鱼坚持的目光，忽然意识到。
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神明。没有神明的庇护，城市终究会被抛弃。
这便是此时的民心。哪怕余天需要他们自己自强，为自己而活，他们的观念也做不到。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沉默了一会，余天说道：“那好吧！”
七日之后，河伯城的中央广场上，一座崭新的祭坛拔地而起。
没有青铜，没有玉石，这座祭坛通体由洁白的沙石砌成，形如一只慵懒盘卧的巨猫。余天亲手在祭坛顶部刻下猫神的图腾，不是威严的神像，而是一道简朴的爪痕。
“开始吧。”
余天站在祭坛中央，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金芒。小铃铛手持一束新采的麦苗，第一个走上前来。她将麦苗放在祭坛上，轻声道：
“愿世间再无血祭。”
麦苗触及祭坛的刹那，余天看到那束麦苗，忽然化作一缕莹白的光晕，悬浮在半空。
紧接着，曾被作为祭品的少年少女们依次上前。他们有的放下鱼干，有的摆上野果，还有的只是捧起一抔河水。
“愿弟弟病愈。”
“愿母亲不再哭泣。”
“愿我能学会织网”
每一道愿望的光辉升腾而起，都在祭坛上空交织成绚烂的星云。余天双手虚托，唯有他能看见的万千光流在掌心流转，逐渐凝聚成实质。
“嗡——”
奇异的共鸣声中，余天感到意识被轻柔地抽离。再睁眼时，他已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领域。
这里有着河伯城的轮廓，却由纯粹的光与意念构成。街道如流动的星河，房屋似半透明的云霭。
最令人惊异的是，那些逝去的亲人正在远处微笑，受伤的孩童在光之河流中嬉戏，连枯死的老柳树都重新焕发生机，嫩绿的枝条轻抚水面。
“这就是神域吗？”
余天知道，在神明之间，这个领域有着不同的称谓：“神域“、“神城“、“坛城“.但本质都是相同的。
这是人类意念与神明意识初次交融的圣地。
他看见无数透明的光点在城市中飘荡，每一个都承载着最纯粹的愿望。按照神明的传统做法，此刻他应该攫取适合自己的念头，将其炼化为自身神力的养分。
那些供奉者，本质上不过是神明的“念头容器”。
但余天只是静静地站着，放任这座光之城自由生长。
街道开始自动延伸，新的建筑从云雾中浮现。那是一座学堂，里面传来孩童的读书声；一间医馆，门口排着求诊的虚影；甚至还有冒着炊烟的食肆，香气真实得令人恍惚。
他知道，随着外界河伯城的变迁，这座梦境之城也会不断蜕变。终有一日，这里将不再是什么神域，而是一座完整承载人族文明的精神家园。
没有神明攫取，没有血祭索取，只有人类最本真的愿望在其中生生不息。
也许……余天想到了自己做梦之中，梦到的沙漠与石飞。也许这座虚幻的城市，以后有着另外一个名字。
梦境之城！
(本章完)